天未亮,李姝绛早早的便起了,她知道,大哥肯定会比她起的更早。李昌茂趁着吃早点给李姝绛讲了一下他们此行要去见得人,还有现在的一些厉害关系,李姝绛从他的字句中可以听得出来,相当的棘手。
李姝绛跟着李昌茂到达楼外楼的时候,包厢里空空如也,李昌茂像是早就料到一样的,神色如常的坐了下来,小二机灵,一看就知道这里要来的都是大人物,便小心谨慎的奉茶倒水,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姝绛,坐,来杭州,最不能错过的便是这楼外楼了,当年,乾隆爷下江南,必会来尝尝这楼外楼的东坡肉,西湖醋鱼。就连父亲,也是赞不绝口。说起这东坡肉,还有一段流传的典故,说是东坡先生所创,其实不然,这东坡肉最早是湖广行省的吃法,可大多不为人知,由东坡先生为杭州太守时带入杭州,在杭州扬名,进而闻名天下;可见这浙商善于钻营的功力。”李昌茂悠哉的品茶。
“说得好!”李姝绛闻言抬头,便见一精瘦的老者推门而进,边行便拍手称快。老者一身看似普通的衣裳,可是李姝绛知道做工甚是精美,乃是上好的绸缎。
李昌茂见了,站了起来,和气的作揖行礼,李姝绛见状也行礼问好,心想此人便是哥口中所说的吴会长了。
“吴会长,您老越来越精神了!”李昌茂说道。
“大少见外了,您来杭州,老夫有失远迎,这宴会又是迟到,真是惭愧惭愧。”
“您哪里的话,您是长辈,自然是做侄儿的做局,拜会您了。吴伯伯,您请上座。”
“令尊可好?”老者没有再客套,坐在了主位上,此人正是浙商会的会长,吴良桂。
“家父安好!还曾提起过您,叫我多向您学习。”
“中堂过誉了,老朽一把老骨头了,比不了你们年轻人了。”
“吴伯伯老当益壮,乃晚辈之楷模,此次侄儿临行前,家父还叮嘱侄儿,一定要前来拜访您老人家,家父对您也是甚是想念。”
“哈哈,老夫亦然,仍怀念当年同令尊陪同圣上同游西湖,吟诗对酒,令尊的才华令老夫甚为敬佩。”
“吴伯伯过奖了,谁人不知您老也是文采斐然。”
“呵呵,贤侄就不必再过分客套了,你此行所为何事老夫多少也能猜出几分,我既然来了,那些观望的人自然也会有所表示,可是,贤侄,你确定,上面能顶得住吗?”吴良桂伸手指了指头顶。
李昌茂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自然深明大义,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所想所虑也比自己周全,来之前,父亲也交代,事情做得好不会有什么功绩,办砸了,就是一场浩劫,不会有人说上一句,天家只会推出替罪羊,凭的就是我们民族的气节。
“吴伯伯,还是您老一针见血,也正是我们现在所受制的地方。”
这时,门,又被推开,走进来几个年纪相差无几的中年男人,进来便作揖寒暄。
“吴老,大公子,对不住,来迟了!”
“来迟了,来迟了,对不住!”
“我们先自罚,自罚。”
“还望海涵海涵!”
四人落座后,李姝绛才知道他们都是浙商会的领头人物,而且,都是茶业为主的大户,分别是姚家,袁家,张家,丁家,这四家的家主都是年近半百的老人,各个都是商场老手,手段圆滑,李昌茂做局邀请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拒绝,却没有按时前来,一直等到吴会长来了一会儿才来,说明他们之前一直都是在观望,看明白了吴会长的意思后才敢出现。恐怕吴会长刚进来,他们的眼线便回去通风报信了。这帮老狐狸,李昌茂却好像并没有察觉一样的跟他们客套寒暄,一脸的温和有礼,李姝绛觉得大哥真是个好脾气的,却又忍不住的有些心疼他,哪有人会无动于衷,怕是见多了经历多了。
“既然各位已经到齐了,酒过三巡,那晚辈也就开门见山了。”李昌茂放下了酒杯。
众人见状也都放下了酒杯,神色各异,只有吴会长仍旧端着酒杯,慢悠悠的品着酒,神色泰然自若。
李昌茂尚未说话,丁家家主已经开始诉苦,“清明刚过,明前茶已经御贡,最近东瀛人动了心思,想着跟我们做茶叶生意,可是他们是冲着我们的制茶手艺,茶种来的啊;但凡有一点儿骨气的,谁能做?只是上面默许,我们又能怎样?就算你我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阴谋,他们的大炮枪械且不说是不是最新的,就算是,我们也不能将祖宗留下来的手艺交给外人啊。”
听闻过后,在坐的各位神色默然,没有一人说话,良久之后,吴良桂放下酒杯,清脆的“叮”一声。
“老几位怎么?哑巴啦?”吴良桂斜眼巡了一圈儿,无声的嗤笑了声,皱了眉头,“老几位不说,那就我这把老骨头说说,国难当头,若每个人都畏首畏尾,力求自保,结局是何?大家想过吗?国破家何在?这茶叶虽谈不上是什么安邦大事,可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老几位还能被一个毛头后生嗤笑不行?”
吴良桂的一番话说完,坐在饭桌边儿的四位都神色隐忍,坐立难安,但却仍旧默不作声,似有难言之隐。
“张家主?你先说。”吴良桂说道。
“实不相瞒……”张家主张口语言,可是身边的姚家主却拉了拉他的袖子,然后张家主便一脸色衰色,不敢多言,一切李姝绛都看的分明。
“唉,罢了,姚兄,你我都是炎黄子孙,若真做了什么卖国求荣的事情,这子孙后代又怎能再立足?吴老,你有所不知,昨日犬子被家仆从街上抬回来,生生是被人用枪打断了一条腿,老夫追问他还支支吾吾不敢说,最后才隐晦的告诉我是,是被一东瀛男子所伤,且姚家、袁家、丁家的几位公子亦被同一人所伤。”
张家主说道此处,另外一直沉默的袁家主也开始义愤填膺,“确实,犬子也是腿伤,大夫割肉取子弹后,犬子至今还卧床不起,子弹打在了骨头上,大夫说,就算痊愈后,也是不良于行的跛脚,我就觉得事态不对,便私下里与他们三位商议。吴老、大公子,你们有所不知,前几日,确实有几位东瀛人前来与我们谈生意,我们并未相见,想来,想来是他们所为。”
“我们在商言商,图的是个利,却我们也都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可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上头同意他们买茶,我们都收到了拜帖,明日便要去赴约。今日大公子做东,吴老您作陪,我们也是不敢不来,可是,我们也是有难言之隐啊。”丁家主为难道。
“几位家主所言甚是,”李姝绛见李昌茂听完只眉头紧皱,手里的酒杯被他握的紧紧的,可见他甚是生气,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听他们说话的李姝绛也已经明白个几分,她突然有几个大胆的想法,于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她看到了哥哥对她如此不稳重的不赞成,甚至有些怀疑的眼神,她用微笑来安抚他,示意他听下去,然后才娓娓道来,“相信在坐的各位没有人愿意将我们祖辈流传下来的的制茶工艺流出去,本地的茶叶市场也不想被他们横插一脚;更加的不想卖给东瀛一钱茶叶,几位的公子也是铁骨铮铮。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李家出面,进行一场招商,这浙江的龙井,价高者得,不知几位家主可愿?”
“何为招商?”吴良桂一直都没有在意李姝绛,她小小的一只,默默的坐在李昌茂的下手,以为是什么小厮随从,可是却见他说出话来竟然谈吐不凡还不怯场,且头头是道,不免有些兴趣。
几位家主也来了兴趣,见吴老说出了他们的想法,便耐着性子,李昌茂也示意她继续。
“所谓招商,便是,我们做东,举办一场对茶叶有兴趣的买家进行一场座谈,我们给出底价,让他们竞价,价高者得。”
“哦?新鲜,那我们该如何寻找买家呢?”
“各位放心,这个我们李家来解决,各位只要保护好自家的茶叶,还有制茶工艺,不要轻易的外漏,更不要临阵退缩,我相信,这些东瀛人,自然不会得偿所愿。”
“恕老夫冒昧,一直只顾得跟大公子寒暄,倒没有跟这位小公子交谈,请问这位怎么称呼?”吴良桂对李姝绛充满了好奇,惊艳,这位年轻的公子,一番言论,让人茅塞顿开。
“吴伯伯,各位家主,这位,是族里叔叔的孩子,排行第四,自小顽劣,故其父一直严令其游学在外,弗回本家,家父便让他出来见见世面,一番言论,不知所谓,见笑见笑。”
“不敢不敢,原来是四公子,失敬失敬!”
“是啊是啊,这果然虎父无犬子,四公子之才令人刮目相看啊!”
“过奖,过奖!”李姝绛谦虚道。
“那明日那东瀛人之邀,我四人便不去理会。”丁家主道。
“去,自然要去,你们四位不仅要去,还要将我们的招商之意传达给他,盛情邀之;让他在明面上做不了手脚。”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回府的路上,李姝绛心情格外的轻松,就差哼起小曲儿了,李昌茂也难得的眉头舒展,嘴角含笑;就连哒哒的马蹄声都格外的轻快。
“姝绛,你今天做的不错,为兄甚为敬佩。”
“大哥,你过奖了,我只是用了点儿小聪明罢了,反倒是大哥你,日夜经营,才是让人心疼。”
“你呀!”
“大哥,你别说,这楼外楼的大师,跟街边的地道小吃做的味道真不一样,不仅精细华丽的紧,味道更加的中肯,这楼外楼果然名不虚传。”
“那不如我们就将这招商举办在楼外楼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
“这招商的买家,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放心,大哥,我自然是想到了合适的人才敢说出来的,你有所不知,我在英吉利的这些年,见识到了那些贵族对咱们这里的物件儿的猎奇心理,尤其是瓷器,茶叶,吃食这些;而且现在贸易四通八达,不仅仅是贵族才能消费的起这些,就连普通的家庭也乐意尝试新的东西;我前几日见得那几位,乃是英吉利最尊贵的家族阿姆斯特朗家族的嫡系血亲,他们家族的生意遍布整个世界,我的好朋友,本杰明,是最年轻的伯爵;我想,他应该很乐意帮这个忙,毕竟是双赢的好事。”
“如此一来,就是让他们相争,我们渔利?”
“不算是,是我们双赢,大哥放心,我已经差人给他们送了邀请函,他们这会儿估计都已经在火车上了。”
“你早就想好了?看来你这几日做了不少事情。”
“大哥,我只是耍些小聪明,后面具体的还是要你来运筹。”
“放心,剩下的交给我。”
“好累,大哥,明天我去火车站接他们吧。”
“自然,让他们住在我们的别院是不太好,免得惹人闲话,不如你去安排人包下一处院子,让他们居住即可。”
“好。”
李姝绛第二日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小梅来看了几次,见她睡得香甜,也没有打扰,大少爷一早便出了门,吩咐不要打扰小姐睡觉,她便一直温着锅上的粥,就等着小姐睡醒。
李姝绛起来的时候,小梅已经吃过了午饭,算了算时间,他们就快来了,李姝绛仍悠然的用了些饭菜,才领着小梅驾着马车出门。
火车很准时,李姝绛站在出站口,很容易就能找出他们,他们在人群中很是突兀,高出大清的人很多。
“嗨,本杰明,露易丝,安娜,又见面了。”
“嗨,凯瑟琳。”
“嗨,好啊游?”小梅也蹩脚的说了句,惹得安娜咯咯的笑。
小梅囧的脸颊通红,李姝绛适时的解围。
“小梅,你说的很好。”
“是的,有凯瑟琳这位老师,肯定能学的好的。”本杰明不仅夸了小梅,更夸了李姝绛。
“好了,随我上车,我带你们去休息。再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再好不过了。”露易丝说道。
“不好意思,凯瑟琳,我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也在这里,我得先去见见他,说起来,他跟我们是同在一个学校的呢,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本杰明歉意的说道,能让本杰明放下自己的妹妹们而单独去见的人,必然是特别的朋友。
“哥哥!”安娜不是很开心,哥哥平常总是烦恼凯瑟琳不理会自己,现在凯瑟琳主动的邀约,却变成了自己的哥哥不解风情了。她可是很高兴自己的哥哥能跟凯瑟琳在一起的。
“没事的,安娜,我会带你们去休息的,然后我们明天再约游玩儿,放心我已经将这里的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摸熟了。”
“不是的,凯瑟琳!”安娜还想解释,可是露易丝扯了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李姝绛也就没再说什么。
“凯瑟琳,我的妹妹们就劳烦你了!”
“放心吧!”
当晚,李姝绛没有机会跟本杰明提茶叶的事儿,因为她等到很晚都没有等到本杰明,所以,一早她便来这里。
露易丝向来是很自律的人,她早早的起来,然后是安娜,她起床气特别重,而且又嗜睡,向来是懒散的。
“唉?真是难得,我比哥哥起得早!”露易丝等着安娜一起用早餐,地道的杭州小吃,她们吃的津津有味。只是用筷子的姿势有些难看。
“别提了,他昨夜凌晨才回来,醉醺醺的,还是被人给送回来的,看来他那个东瀛朋友很是热情。我猜想他不到午后是不会醒来的。”
“也是,这东方的酒是最醉人的,别说,这东西可真好吃,凯瑟琳,你不再吃点嘛?”安娜问道。
李姝绛听到了东瀛人,心里疑惑更甚,她直觉自己应该是漏掉了点儿什么东西没有想到,可是又没有头绪,现在的自己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听到东瀛人便有些紧张,她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你们说的是什么东瀛人?”
“不知道,可能是昨天哥哥一起喝酒的人的仆人吧,具体也不知道,不重要,凯瑟琳,你快跟我们说说,我们今天是怎么安排的?我已经等不及了。”
“你们可别想丢下我去逍遥!”本杰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浓浓的困倦,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心情很不错。
“哥哥,你怎么能在凯瑟琳面前做出打哈欠这么不雅的举动,真是的!”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太累了,昨晚太开心了,我跟野泽君,我们已经很多年不见了,所以很是怀念当年,我们畅聊到深夜,又喝了喝多酒,要不是你今天要来,我可能要睡到晚上了。”本杰明有些羞赧的说道,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对李姝绛的喜欢。
“野泽?是东瀛人?”李姝绛试探问道。
“是的,你们不是要出去吗?快走吧,我们已经浪费了一个上午了,安娜,露易丝,你们吃好了吗?”
“哥哥,你不吃吗?”
“不,我可以等到吃午饭。”
路上,李姝绛,带着他们兄妹三人游玩嬉闹,知道到天黑,李姝绛都没有机会说起正事,好不容易等两姐妹喊累,要休息了,李姝绛才瞅准了机会。
“本杰明,我在信里跟你说过,我邀你来这里是有正事要跟你谈的。”
“是的,我知道,凯瑟琳,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帮你的。”
“那是自然,我的意思是,其实我只是邀请你的人,具体的事情还需要我的大哥跟你谈,明日就是招商会了,还希望你能等下跟我一起回去见见我大哥。”
“没问题,凯瑟琳。”
李姝绛说完这些,整个心才放了下来,一切目前都没有差错,她也稍稍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