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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声声慢

一剑轻安然 萧兮筱 4522 2024-11-12 19:19

  天澈元年,姑苏画楼。

  “姑娘,今儿怎么起这么早?”老鸨云姨殷殷问到,“莫不是心口又痛了?”

  “云姨,你看着我的玉佩了么,昨儿晚上心里慌慌的,睡不踏实,今早发现我的玉佩不见了……”苏槿语气带着焦急,未及梳洗便从楼上下来了。

  “害,我以为什么事儿呢,”云姨趋步向前,扶着苏槿,接着说,“就那块木槿花玉佩吧,我帮你收着呢,没丢。”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那块玉佩,苏槿接过玉佩,收紧放入广袖内。

  “看着就知道是个好东西,不谈纹理色泽,单单是那像活了似的木槿花,就知道是花了心思的……”云姨赞叹道。

  “对啊,我曾经也这么以为。”苏槿若有所思道,“不过曾经离我太远了,久远到我已经快忘记了……”

  “姑娘从来没有和我谈过以前的事,但总觉得你的过去,肯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云姨说道。

  苏槿双眸开始氤氲,似陷入了很深的回忆:“过去的事太美好,就像是一个梦,可梦终究是要醒的。我唯一做错的,就是不愿舍弃那些不真实,到头来面对那些不信任时,痛苦才会成倍放大,累人累己……”

  云姨正待说些什么,看到冬儿从外面进来便收了声。

  苏槿听到有人来了,便也回过神来:“云姨,我先上楼梳洗一番,准备今晚登台事宜……”

  “姑娘好好休息,最打紧的就是保重身体,心放宽些,过去了就过去了,能忘记的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云姨劝道。

  苏槿微微点头,转身上了楼。

  云姨看着苏槿单薄的身影,不禁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心情突然沉重了。

  如果那时候让槿娘见到那个人,跟那个男人走,会不会比现在幸福?在乱世中,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会是槿娘简单的渴求吗?可是那个来寻她的男人,感觉并不能给她有保障的生活,而且连槿娘的喜恶都不知道,不应该是槿娘的良配。希望自己没有做错。

  “云姨,”冬儿懦懦唤道。

  “怎么了?”

  “昨天来了一位客人把今天的头等座给预定了,当场给了管事一百两黄金,管事叫我来和槿姐姐说一声,唱一首最拿手的,那位爷看着贵气,出手也阔绰,我们小心着别得罪了。”冬儿照着管事的话陈述了一遍。

  “嗯,姑娘昨儿没睡好,我让她去休息了,这事儿我缓会和她说,你先去忙吧。”云姨对冬儿说道。

  “还有一件事,管事说让我陪槿姐姐买点上好的胭脂,做一身新衣裳,午时去,酉时回。叫云姨备好马车和随从……”

  “我知道了,你去和车夫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叫他喂好马,打扫好马车,等着姑娘,去周锦坊做一身衣服,买些胭脂首饰……”

  “嗯,云姨,没什么事吩咐的话,我先下去了。”

  “去吧。”

  冬儿向马厩方向走去。

  晌午时分。

  苏槿从画楼里走出来,超尘脱俗如仙子一般,只见她着一身木槿色云天水漾留仙裙,随意绾了一个凝旋凌虚髻,懒懒的一瞥,余光所到处,都觉是受了莫大恩宠,一个个仰慕满足的姿态,越发衬出苏槿的尊荣。

  苏槿不喜众人围观,带着冬儿,扶着车夫的手,径直上了马车。在马车内,即便隔着车厢,阻断了大部分的纷纷扰扰,但却仍有一两声议论漏进车厢,钻进苏槿耳朵里:

  “这就是那个一歌动江南的槿娘吗?啧啧啧,长得可真漂亮啊……”

  “可不是嘛,年前,我有幸听过她琵琶弹唱,那可是绝了,余音绕梁啊,我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才进去的,不过是个三等座,只听得高台弹唱,不见其人,今儿也算是无憾了……”

  “听闻画楼槿娘从不出画楼,寡淡性子,今儿怎么有兴致涉足摊肆里巷?莫不是为自己将来筹谋?……”

  “……”

  苏槿倚在车厢内壁,有一丝淡淡的无奈。但有一点他们说对了,苏槿向来性子寡淡,从不做自己不喜之事,今日出门,一半为偿管事人情,一半却是为了自己。

  她不过想看看,他打下的天下。

  随着马车离开聚集的人群,苏槿慢慢把帘子撩起。姑苏城仿若错过了那场战争,依旧的风情万种,依旧的熙熙攘攘,依旧的那么,熟悉。

  姑苏还是那个姑苏,闹市还是那么热闹,可不是一派盛世繁荣的景象,看着这样的景象,谁会知道这已经是一个新的朝代,京城已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更迭。其实想来也觉合理,老百姓想要的不过就“安定”两字罢了,只要在位者贤德,谁也不在乎谁坐了那把交椅。

  苏槿嘴角上扬,她终究变成了他的爱人,虽然这种爱是博爱众生的一部分而已。

  突然,一股清香蹿入鼻子:落英云雾。

  抬眼看去,不知不觉居然到了品茗楼。曾经又不经意间在脑海中划过。好久都没有和谁对坐一盏香茗,慢慢饮尽那份甘甜,倾诉那份想念了。品茗楼迎来送往,茶叶还是那么清香,从来都没有缺了谁而变得不同,可苏槿,却早已遗失了饮茶的心情。

  马车走的极慢,而且好像故意似的走过所有那些熟悉美好的地方,留足够的时间帮苏槿来忆起从前。品茗楼上饮茶,镜月湖上泛舟,藤萝架下赏月,木槿花旁弈子……一幕一幕活了过来,难以抹去。

  “槿姐姐,到了。”冬儿打断苏槿思绪。

  “嗯。”苏槿随冬儿下了马车,进了周锦坊。

  在周锦坊,苏槿量了尺寸,订做了一件衣服,大概确定了衣服的样式,便唤冬儿一起离开。

  “槿姐姐,你还没挑首饰和胭脂呢。”冬儿提醒道。

  “不需要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便由冬儿扶着上了马车。上至车内,苏槿闭目,一路无话。

  不一会,车便在画楼门口停了下来,苏槿自马车上下来,甩了甩疲惫的脑袋。抬起头,便看到画楼。

  苏槿怔怔立在那里,来画楼三年,还从未认真观察画楼,飞檐斗拱,画梁朱柱,正中嵌着“画楼”大匾,在白天看来,自有一番雄伟壮丽的味道。三层飞檐斗拱潇洒大方,大门大敞着,透过大门望去,隐约可以看到院内百年老树郁郁苍茫,清新幽静,景色别具一格,雅洁明净,得清新之致。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未把这当家,那人之后,心再无家,一直流浪着,放逐着,无处安放。

  苏槿收回目光,走进画楼。

  酉时,周锦坊把衣服送来了,还对着云姨说:“槿娘真是目光独到,挑了我们最新式的款式,还匠心独运地为下摆滚边做了改变,我做了这么久衣服,这一身衣服是做得最满意的……”

  云姨笑笑,说:“是了,槿娘是我们画楼里最有想法的姑娘,她总能选到最适合自己的东西。”抱起衣匣,转身对冬儿说,“冬儿,拿去给你槿姐姐试试,然后给姑娘装扮起来,一个时辰后登台了。”

  冬儿抱着衣服,上楼给苏槿试去了。

  苏槿穿着衣服,从屏风后出来,只见苏槿通身紧窄,恰切贴身,衣长曳地,下摆呈喇叭状,行不露足。衣袖为宽式,右面衣襟接长,穿时绕至背后,以流苏连理丝带系扎,加上苏槿自己的改动,领、袖和下摆的边缘都饰有木槿花滚边,将苏槿典雅、含蓄、轻盈、飘逸之美体现地淋漓尽致。

  冬儿看罢,撒娇似的蹭到苏槿身边:“槿姐姐真美,冬儿也想有这么一件衣服,真是特别呢。”苏槿点着冬儿的鼻子说:“好啊,姐姐明天就给你做一身。”冬儿开心着说:“真的吗,冬儿在这儿先谢过姐姐了。”

  苏槿身着曲裾深衣,走到梳妆台前,说:“冬儿,还不来给姐姐绾髻,误了时间,姐姐可就给你做不了新衣裳了。”

  “姐姐今天想绾什么发髻呢?”冬儿问道。

  “凌云髻吧。”

  “今夜姐姐打算唱什么曲?”

  “浮生未歇。”

  是夜,座无虚席。

  画楼的昼夜总是颠倒的。白天冷冷清清的画楼,到了晚上,热闹喧嚣便充斥在左右,让人想要逃离。夜的黑,覆盖了所有不为人知的悲伤、放纵、恐惧、罪恶。在夜里,每个人都开始接近自己的内心,压抑排解,纵情释放。于是,夜幕下,画楼中,尽是寂寞可怜的灵魂。苏槿许是看够了平凡人的悲哀,也选择虚虚假假度日。

  “槿姐姐,该下楼了。”冬儿推门探头进来说道。

  苏槿白皙的双手反复摩挲木槿玉佩,随即收进香囊内,偏头道:“好。”起身,随冬儿下楼。

  “冬儿,我的琵琶在舞台上了么?”苏槿问道。

  “嗯嗯,我已经放在舞台上了,”冬儿说道,“还有你说的面纱,我也准备好了。姐姐怎么突然想用面纱了呢?”

  “今日选的曲,我怕自己流泪。”苏槿一边戴好面纱,一边沉静地说。

  说着说着,便到了舞台边,苏槿转身对冬儿说:“冬儿,帮姐姐准备好一壶温酒,姐姐歌罢想饮。”冬儿答应着走了。

  苏槿提步上台。上台的一刹那,苏槿无措地楞在那里,牵衣角的手不禁攥紧了衣角,面色煞白,双眸沁水,举动不自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人便醒目出现在眼前:南宫漠。

  许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眼尖的客人看到苏槿便欢呼喝彩起来,苏槿被这一阵阵的掌声震回现实,挪着步子去到台子中央,手颤抖着去取琵琶。

  坐在那里深呼吸调解了一番,看着南宫漠的方向,下意识地触到面纱,突然松了口气。

  他应该想不到苏槿居然会沦落至此,三年不见,竟是此情此景。

  苏槿苦笑着,还好隔着面纱,他不识苏苏,就让此次变成苏苏专为子阳弹唱,唱的是苏槿和南宫漠的一生,从此相忘江湖,再也不见。苏槿想到此间,佯装镇静地开始了自己的弹唱。南宫漠要是有心,定能看到那熟悉哀痛的双眸。

  “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响过浮生多少年,谁家唱断的锦瑟丝弦,惊起西风冷楼阙,谁蛾眉轻敛袖舞流年,谁比肩天涯仗剑,谁今昔一别几度流连,花期渐远,断了流年,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

  唱到此处,苏槿看着那个面沉似水的男子,凌厉的轮廓,双眸如箭,经历了沙场厮杀,平添了一丝旁人不敢靠近的冷绝,不由泪沾面纱,打湿那朵绘绣的木槿花。南宫漠也只闲闲瞥了一眼舞台,再未抬眼。

  “今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听罢笛声绕云烟,看却花谢离恨天,再相见方知浮生未歇……”

  琵琶哽咽,似断还连,断人肠。

  “若挥袖作别流云万千,可有人千万流连,若今昔一别一别永年,苍山负雪浮生尽歇,今夕隔世百年一眼望却,叹只叹他轻许了誓言,把千年咒怨轻湮,成全了谁的祈愿……”

  苏槿泪如雨下,不能自持。南宫漠面露痛色,自斟自饮。

  “他不见她守韶华向远,不如就此相忘于尘世间。”苏槿细捻琵琶,声息若有若无。在众人不觉察的沉醉间,不能自拔,妆花泪洒。

  苏槿看着南宫漠,想着:子阳,我们之间隔的距离,不再只有亲人的生死,还有这三年的缺席,以后恐不能再见,不过也好,也罢。只望一切安好。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她定要斩断过往羁绊,永远眠于初识初遇,相知相许的那段静好时光。不弃,不悔。

  毕竟,那时候是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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