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粟予已经离开一个月了,茼影每天小心照料着那些药草,仿佛长在盆里的是粟予一样,以前粟予也常常离开,虽不知何时会回来,但茼影都不似这次强烈的思念。
一空下来,就反复的问着若翼:“翼哥哥,你说涿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这么久了栗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若翼立在门边:“城中的排查明显松懈了好多,说明那边的情况稳住了,估计粟予也快回来了”。令若翼烦恼的不是粟予在涿州的情况,而是清池前几日对他说的话。
那日,其琛他们几个离开后,飘痕讶异的说道:“姑娘可瞧见那人的长相了,太像了。”
尤念的样子浮现在清池脑中,那眉眼神情,就算是仿也仿不出来那么像,清池略微激动说:“他就住在城中,这些天可以打探一下。”
回到住处,他对若翼说了这件事情,并亲自让他去打探一下,若翼根据先前得到的线索,见到了尤念这个人,也查到了他的住处,看见尤念的那一刻,若翼感觉一下回到了十几年前,那玉琢般的面孔静止了时间的流逝。
茼影大声的喊了声:“翼哥哥,你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啊?”
若翼晃了下神:“.....你刚刚说什么?”
茼影做了个下气的表情,提高了音量重复道:“我说飘痕让我到‘乐笙楼’等她,她说你和姑娘要去办一些事,不想我一个人留在山上,你们去办什么事啊”?
若翼不显山漏水回避掉茼影的问题,说道:“等会我们一起过去,我带清池走后,你乖乖在外面等着,记着堤防着一些过往的人。”
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的那种不爽影响着茼影的心情,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随在若翼身后,街道两旁的树坑里堆满了雪,在寒气逼人的天气里几天了也不见融化,青石长街稀稀疏疏的走着些人,路边热气腾腾的吃食似破冰川的斧凿一点点的增加着烟火气息。姑娘和若翼离开后,茼影不想受冻的傻站在街上等,便悄悄的溜进了‘乐笙楼’,这里的白天比不上晚上热闹,她一进来就被闲着无事的姑娘拉扯着‘调戏’了一番。
“姐姐们别闹我了,我等人”,说着怯怯的指向二楼。
人群中有认出她的,停止了打闹,茼影拨开人群,胡乱的找个地方坐下,那个认出她的姑娘坐到她对面:“你这个时候来干嘛,你家姑娘又不在。”
“就是不在才来啊,她在肯定不允许我进来。”茼影调皮道:“对了,天雪,你有发现我家姑娘这几天有什么不对吗?”
天雪端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和她见的都不是一拨人,哪里能注意的到,清池都成这楼中的一股清流了,我们见天的也见不了几回面。”
二人闲聊间,有几个客人走近了楼中,天雪夸张妩媚的走过去,引的那几人转不开眼,茼影有些伤感,天雪比自己还小两岁,若没有碰到姑娘他们,自己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说不定和天雪一样,说不定还活不到现在.......
她伸长脖子看了看寥寥无几的楼中,楼梯上正走下一个步履微颤,有气无力的人,茼影心生嫌弃道;这是宿醉了多久,那人怕是头疼的厉害,一只手不停的按压着太阳穴,踉踉跄跄的下了楼,走近了些,茼影怎么觉的这人有些熟悉,定睛一看:“这不是绝地凡嘛!”
茼影无意的看向二楼,在一排排紧闭的房门里,有一个清秀文气的女子刚刚出了房门,她莫名的垂下目光,尽管她清楚来这里的多为嫖客,当知道认识的人中也有人这么做的时候,内心还是有淡淡的羞涩。
绝地凡紧了紧眉头,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顶着一张没睡醒的脸走了出去,茼影鬼使神差的起身跟了过去,‘乐笙楼’处在巷尾,除了来楼中寻乐的,白天看不到别的人,加上恶劣的天气,能见上的人更少,绝地凡没走几步就用手撑着墙,不知是觉的头痛还是在醒酒,茼影缓缓走过去,刚想说句:你没事吧....还没等张口,就被绝地凡用手肘压着脖子死死的抵在了墙上。
看到茼影的脸,绝地凡似乎清醒了些,萎靡的眼中露出了几分神色,惯有的扬起嘴角:“就这么喜欢跟踪我?”
抵在喉间的手臂使茼影特别的难受,眼角慢慢浮现出水汽,她拍打着他的手臂,绝地凡才稍稍松了力道,但并没有撤回手臂,他一手抵着墙,一手架在茼影脖子上,居高临下的将茼影整个笼罩在他的身影下,茼影抬起眼皮看着他,困在其中的自己,微弱的鼻息都觉的很粗重,她捏着声音道:“.....我没有跟踪你。”
绝地凡嘴角的笑意更甚,一副说不出好话的神情:“难不成你也是这楼中姑娘”,说完用手臂挑起茼影的下巴。
茼影目含厉色,猛然推开他的身体,怒声道:“好好醒醒酒吧你。”
绝地凡笑出了声,软趴趴的身体像没有骨头架子,东倒西歪的在原地晃悠,茼影懒的理他,真是后悔跟了出来,但当着他的面又不好再走进楼中,扭头向巷口去,绝地凡几步跟上,扯住她的手臂,又将人按在了墙上,茼影真的急了,脸色变的凝重,压着声音说道:“绝地凡,你松开!”
绝地凡跟本不理会,大胆的将自己的身体贴的更近,呼着气说道:“怎么,来这种地方陪的了别人陪不得我吗?”
茼影整个五官都拧到了一起,拼了命的挣扎,提膝撞向他的小腹,绝地凡被茼影十成十的力道撞的体内一阵痉挛,顺着腹部直达头顶,瞬间的疼痛击散了他的轻浮,绝地凡退去了嬉笑变的一脸冷厉,恶狠道:“怎么最近人人都看我不顺眼,我错在哪了。”
瞪着眼睛怒吼的绝地凡吓到了茼影,茼影此刻的心比这天还要凉,她对比着自己以前对绝地凡的印象,他后悔了,后悔栗姐姐时时提醒他是个邪恶的人,自己却觉的不像,绝地凡冷厉的目光没有退去,茼影眼中蒙上一层水汽,看的绝地凡心口一紧,茼影像被抽走了一些力气,弱弱的说道;“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我不该妄加要关心你.......因为你不需要。”
无声的哭泣默默的淌着泪,茼影没有擦拭,任由它划出眼角,茼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或许这泪中有委屈吧,也或许含着些失望.......
绝地凡擅长应对复杂的人,不会掩饰和不会说谎的人他没法套路,也用不上技巧,茼影就是这样的人,简单的一览无余,真实的毫无防备,多年造就的坚强自以为无坚不摧,可茼影一句关心,却让这刚强出现了裂痕,看着她眼中肆无忌惮淌出的泪,仿佛一滴滴全落到他心里,腐蚀着心中一层层的冰山,本就不怎么醉的他瞬间,他清醒了很多,眼中有一丝黯然,向前迈了一步,茼影贴着墙随即往边上挪了挪,绝地凡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她,起身飘向屋顶消失不见了。
清池和若翼一路来到‘迎君楼’挑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了下来,屋外清冷清冷的,所以人们都愿意围坐一桌闲话家常,清池留意着店中任何的举动,所以尤念一下楼她便注意到,她碰了碰若翼的手臂,二人齐看向楼梯口,尤念似是特别怕冷,在暖暖的屋中也围着高高的围脖,他俊逸的脸满是白嫩,十七岁的年纪在一堆大众里显的格外年轻,稳重拘谨的和人打着招呼又显的十分老成。
他在店里住了三个多月了,伙计对他早已不陌生,他一坐下,伙计就替他说出了想点的菜,尤念满意的笑了笑,尤念身上从没有戾气,退去江湖气息,他的笑阳光灿烂,暖暖的,足够融化屋外的雪,清池直直的看着,这一颦一笑,眸子里孕出的儒雅和一个人是那么像,若翼扯了扯清池的手臂让她回神,叫来了伙计,点了壶酒送到了尤念的桌上。
尤念受宠若惊,寻着伙计手指的方向望去,瞧见若翼正对着他举起了酒杯,尤念颔首,扬了扬手中的酒,一口饮了下去,瞧着若翼就不像寻常百姓,请自己喝酒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尤念思虑着该怎么回敬,若翼已经起身来到了他桌边。
尤念笑脸相迎;“谢谢你的酒”,近距离下的相视尤念才发觉,眼前的人有着天生寡言的长相,内敛的不失威严。
若翼扬起衣摆坐到尤念旁边,尤念不觉道:“丢下你同桌的人,不太好吧。”
若翼平静的道:“那你介意她过来同坐吗?”
尤念转动着眼珠,神情依旧道:“当然不会。”
清池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若翼冲她一招手,她眼角上扬匆匆走了过去,退去‘乐笙楼’一身的浓艳,略施粉黛的脸颊依旧脱俗秀丽,她坐到若翼对面将尤念夹在了中间。
若翼道:“父母都还好吗?”
尤念有些想不到他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一点头:“很好。”
若翼又问:“父母可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尤念扯出一些笑:“是我自己要出来,父母就算不想也不会阻止。”
“那.......”清池急迫的问道;“你对小时候的事还有印象吗?”
尤念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切换,感觉二人是想从自己这里打探一些什么东西,迟疑了一会问道:“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若翼安抚道:“我们没有恶意,你大可以放心,只是你长的很像我们的一个故人。”
尤念手一顿,死死的盯着若翼看:“故人,什么样的故人?”
若翼看向清池,清池哀伤的回道:“.......至亲的人。”
尤念心头一紧,嘴上急于撇清道:“世间无奇不有,容貌相似更是不足为怪,我这一路走来被不少人说过长的面熟呢。”
清池泄了口气,有些失落问:“那你是从什么地方来到京城的?”
尤念道:“从我的家乡夔州,一路北上而来。”
“夔州.....”清池反复嘀咕着这个地方,一连串的向尤念发问道:“那你父母叫什么?你小时候有没有搬过家,还有你们的亲戚关系多吗........”
若翼按压着清池的手背阻止她再问下去,丢下一句:“打扰了,”起身拉着清池离开,尤念静静的坐着,一口一口的饮着若翼送给他的那壶酒。
回去的路上,清池心神不宁,若翼拥着她而行宽慰道:“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尤念防人之心很重,没有确切的证明,凭嘴说你让他怎么信,当时他太小,对我们根本没有半点印象。”
清池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当燃起的希望就在眼前时,就会有冲动认为那就是事实,自己不想错过,清池握着若翼的手臂,激动说:“阿翼,难道你觉的不像吗,他的神情分明和姐夫一个样,年龄也相符,会只是巧合吗?”
“你说的我都懂”,若翼带些慵懒的腔调:“只是长的像而已,你单方面认为是没有用的,,我们照顾的少,可以问一下飘痕,若男身上有没有明显胎记之类的,这样烙印式的特征,如果有就绝不是巧合了。”
冬天的夜很长,刚进酉时的天就蒙上一层暮色,‘乐笙楼’里也接二连三的不断有人进来,清池根本无心留恋这里,她求着姚妈妈让想聊天的人去找别人,他们四个在屋里探讨着尤念的事。
一进门飘痕就问道:“怎么样,人可见到了?”
若翼惯性的依着门,站在三人不远处,清池点头:“是很像,飘痕,你想一下,若男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飘痕回忆着,若男的降生让司竹甫和清淼的感情更加恩爱,平时照顾孩子,清淼更是不会假手于他人,胎记的话肯定是有,但具体的样子却是没有半点印象,一屋子的人都陷入了回忆,只有茼影想帮忙又帮不上的置身在他们的回忆外,她该高兴的,令姑娘他们内疚了那么久的孩子,终于发现了一些眉目,可为何她的心里却有种淡淡的忧伤。
一阵沉寂后,若翼像是想到了什么:“若男手臂上是不是有个胎记?”
清池忙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吗,什么样的胎记?”
若翼迷茫的眼神中表现出摇摆不定,喃喃道:“只是印象中若男的爹让我给他抓过壁虎。”
清池打断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若翼道:“也就是若男出生两三个月的时候吧。”
清池不明白:“这抓壁虎和胎记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飘痕受着若翼的提示,一拍脑门兴奋道:“我想起来了,若男的手臂上确实有一个胎记,零零杂杂的大小姐觉的不好看,就用朱砂描了一个‘水’字在手臂。”
清池猛然惊醒,用朱砂喂养壁虎,壁虎全身会变斥,待壁虎吃满七斤后,将其千捣万杵,就是‘守宫砂’,不易轻易退掉,用这个遮挡胎记果然是妙,至于‘水’字更是姐夫对姐姐的用情至深,清淼,清淼,整个名字都是水。
清池心跳的厉害,激动的一刻也坐不住,拉着若翼又奔去了‘迎君楼’。
飘痕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如果尤念真的是若男那可就好了,可以放下这么多年的沉重,也对得起大小姐,茼影偏了偏头,不紧不慢问道:“当年你们把若男托付给的那户人家姓什么还记得吗?”
飘痕收缩着瞳孔,脑中浮现出大姐的样子,深深点头道:“姓时!”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