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尹志斌带着陈敏与赵琦在城外等候,赵奎下了朝出来,已是辰时,上了马就匆匆赶往城外去与尹志斌会合。
由于尹志斌刚回京没几天,太后心疼他路途奔波没好好休息,就让南诏王免了他十日的早朝,故而他不用上朝,与赵琦和陈敏早早就侯在城外的五里坡了。当一身戎装的赵奎出现在五里坡,看到三人三骑出现在眼前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只见高大的白马背上,尹志斌身着一身白色圆领素纹锦袍,银色护腕,腰系金佉苴,两条浅蓝色小带垂于左侧,上坠一块淡紫色玉玦,黑色厚底长靴,乌黑的长发尽数挽起束成髻,没了昨日初见的谪仙俊颜,却多了几分肃然英气。他身后的陈敏与赵琦也是汉装打扮,一青一红,同样束发成髻,骑着黑色战马,也是一身正气,威风不减。上前与赵琦相视一笑,兄弟二人击了一掌,四人便一同扬鞭向龙尾关方向疾奔而去。
洱河东部的军营,位于龙尾关东北方十里处的山丘上。四面房舍均是当地的木梁石墙构造,占地百余亩,依山伴水,远离村寨,是个养兵操练的好所在。
巳时时分,赵奎带着尹志斌几人来到了军营,早有几名士卒守候在营门外,一见几人到来就立刻有人上前把马牵过,另有人恭恭敬敬地将几人迎了进去。步入军营,两旁是三十多名身着戎装的的主将和副将,整整齐齐站立着,个个精神抖擞,面相威严。前方不远处的较场中,是排列整齐的队伍,场内黑压压一片,估计得有五、六千人。较场周边各色旗帜高高扬起,分别绣着蒙、杨、绣尹、王、赵、段、郑、高、董等字样,后方的围墙下,立着大小不同的箭靶和军鼓,两侧是几排兵器架,正中是四面光滑的高台,台上有面特大的军鼓,左右均无阶梯,一看便不是普通军士能上去的。
从尹志斌几人出现在门口开始,众将士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目光中充满好奇、惊羡、崇拜、震惊、错愕······各种复杂表情千变万化,直到气势恢宏的军鼓响起,才将众将士从失魂落魄中拉回。霎间,军营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尹蒙国栋战无不胜”、“尹蒙国栋所向披靡”的呐喊声。一时间,声震苍穹,响破长空,喊声传出好远,方圆几十里都听能到了。几人一起来到较场正中的主台上站定,方才门口相迎的众将已纷纷到台前与场中众将士一齐面向主台单膝跪地,抱拳异口同声高呼“恭迎尹蒙国栋回京”。赵奎亦冲尹志斌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众将士免礼。请起!”尹志斌挥手示意将士们起身,对身边的赵奎道:“这一套是你教的?”说着,顺势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赵奎连忙摆摆手,正色道:“不敢,阿琦说尹蒙国栋正气凛然,不喜阿谀奉承这一套,我哪敢明知故犯。”说完,他朝台下为首的众将扫了一眼,又对尹志斌小心解释道:“想必是我昨晚差人过来军营传话,说您今日会来,将士们太过欣喜才自发约好的,还望尹蒙国栋恕罪。”说完又躬身一礼,等待他发话。
“罢了,下不为例!”尹志斌轻应一声,没再多言。
赵奎谢过,恭顺地退立一旁,方开口道:“尹蒙国栋身经百战,文韬武略,自是武艺出众,计谋过人。军中多以弓马骑射等技艺为主,还要熟习刀枪兵器与搏击,还望多多指点。”
“你想我为你做些什么?”尹志斌淡淡问了一句。
“不敢,不敢,您随意就好。”赵奎见他有些严肃,不似昨日那般随和,还以为他不悦,忙赶快赔礼,不敢抬头再看他。赵奎很懊恼,昨日才一起吃饭,一起游山玩水,明明感觉他是个很好相处又不摆架子的人,怎么今日一进军营,他就觉得周身被对方气场威压,阳光照射下尤觉寒冷,与昨日温文尔雅的他判若两人。他哪里知道,尹志斌在军中很严肃,从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无论忧伤或高兴,任何人都不会在他脸上看出什么。他不会因任何人或任何事产生情绪波动,在军营内表现出严肃的一面不过是习惯而已。
尹志斌面上不悦的神色一闪而过,被赵琦收入眼底。他有些恼堂兄的磨叽,便开口道:“阿哥,都督既受邀而来,就会尽力帮你,你平日里该怎么操练就怎么练,别曲解了都督的好意。”
“是。”赵奎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退开,对台下挥了挥令旗。顷刻间,较场内队形一变,各位将领开始各自领兵操练起来。
较场内,射箭、弄刀、耍枪、搏击,个个军装整齐,勇猛善战,强悍矫捷,颇有气势。尹志斌看在眼里,心头对赵奎增添了几分好感。这时,只听赵奎在一旁认真地解释道:“常备兵如今以武艺、搏击、兵器与暗器为主,兵法战略为辅,尹蒙国栋可有何见解?”
“哦?”尹志斌讶异,问道:“为何兵法战略为辅?”
“军士多为百姓招募而来,识字不多,故而只着重教习大府主将、副将及中府主将、副将四个阶品,下府及小府不在内。”
“那么常备兵选拔罗苴子充当王室和高级官员的亲兵护卫如何选?”尹志斌问道。【常备兵是南诏国武装力量的主力和核心,而常备兵中的精锐之兵就是罗苴子,由罗苴子组成的军队必须军装整齐统一,因为他们是每次战役的先锋和朱弩佉苴,朱弩佉苴就是南诏王或其他贵族的护卫。】
“只需入选为罗苴子,军营里的副将就会安排兵法战略的演练,直至成为合格的朱弩佉苴供贵人们挑选。”赵奎认认真真地答道。
“哦,原来如此。”尹志斌若有所思,对陈敏解释道:“阿敏,你就是朱弩佉苴,汉人没有这类称呼。”
陈敏错愕的扭过头来,半晌才笑道:“好奇怪的叫法。”他的话让赵奎听了去,先是错愕,继而向尹志斌道:“尹蒙国栋,能否让阿敏兄弟去为新入选的罗苴子指点一二?”
“好。”尹志斌点头应允,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高台上,对身后的陈敏与赵琦道:“你二人都下去与将士们切磋一下吧!”
“是,都督。”二人上前抱拳一礼,继而转身下台,向场内走去。
见到跟随尹蒙国栋的两名俊秀少年走下台来,众将士都有些诧异,纷纷向他倆投来怪异疑惑的目光。这时,赵奎在台上冲较场内的众将士喊道:“将士们,今日有幸得见尹蒙国栋,谁愿与他的副将切磋一番?”他的话音一落,场内便响起了唏嘘之声。
“赵军将,你说笑呢!”一个三十出头的黑衣主将道:“这倆兄弟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伤到脸蛋多不好。”
“王鹏,你别小看人,两个你都不够他收拾的。”赵奎说完指了指一袭红衣的赵琦。
“这位兄弟啊?”叫王鹏的主将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赵琦一番,凑近他低声道:“一名罗苴子能应付吗?”
面对王鹏的挑衅,赵琦剑眉一挑,故作镇定的沉思了一会,笑道:“哦,我也怕挨打,那就先来十名罗苴子好了。”说完退后几步站定,气定神闲的看着眼前的一众将领。
为首的几位将领满脸讥讽与不屑,挥手示意场中众将士退后,让出一块空地来,王鹏戏谑地盯着赵琦,挥手叫来十名罗苴子,唇齿间迸出几个字“输了别哭”。尹志斌耳力极好,虽在台上,却已将王鹏的话收入耳中,心底不禁暗暗涌起一股无名火。王鹏是吧?王家的人。他冷冷一笑,突然悠悠开口:“阿敏,击大鼓。”他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场中将士们均呆愣住了。那大鼓,岂是谁都能敲得动的?别说这青衣少年看着文弱,就算他不弱,能不能上到高台还不一定呢!
“是。”陈敏应了一声,走向置放大鼓的高台。
众将士齐刷刷地盯着他,正猜测他要怎么上去,却见他微微吸了口气,脚下忽然一跺,人便飞身而起,在高台石壁上连点几下,一瞬间就出现在了高台上。场中的人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鼓声咚咚响起,震撼云霄,而鼓声响起之际,场中红影一闪,十名罗苴子已然和赵琦缠斗到了一起。罗苴子勇猛强悍,一招一式都劲道十足,气场强大。赵琦因跟随尹志斌驻扎蜀地多年,虽看上去白净俊美,但实力着实不弱,罗苴子会的功夫技艺他全都会,而他会的罗苴子却不会。此刻,他正利用灵巧的身姿运用轻功来回穿梭,将十名罗苴子戏弄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身手敏捷的他一边躲闪攻击一边趁势反击,在众人看来他更多是在躲避,却不料一阵眼花缭乱后,十名罗苴子居然横七竖八全倒了地。刹那间,震破苍穹的鼓响声霎时停止。
尹志斌与赵奎淡然看着较场中发生的一切,缓缓走下台来,而陈敏也适时扔下鼓槌,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尹志斌的身后。这时,场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见将士们面上闪过复杂多样的表情,赵奎笑呵呵地拍了拍赵琦的肩膀,得意地对场中发愣的将士们道:“这是尹蒙国栋的副将赵琦,也是我的本家兄弟。”接着,他又指向陈敏道:“这是陈敏,别看年岁不大,他还是尹蒙国栋的朱弩佉苴。”
场中一片喧哗,人声鼎沸,都为眼前这两个英俊少年的卓越表现和出尘风姿所倾倒,目光由原来的迷惑与不屑变成了惊羡与折服。
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尹志斌负手缓缓踱步前行。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场内每一个人,宏亮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将士们,拿出你们的真本领,荣耀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战场上没有贵贱之分,贵族与奴隶同样会面临生死,都是保家卫国,但若自身不够强大,哪来的机会去实现抱负,去获取勇士的荣耀。强大靠的不是运气和机遇,而是勇气、本领与责任。男儿十六可从军,你们当中有谁是未满十六的?而我,虽贵族出生,十二岁就入了军营,十四岁上了战场,试问,我与众将士有何不同?除却贵族的身份,我也有责任从军,去承载家族的荣耀,甚至,我所经历的比起你们更残酷,也是凭借自己的努力挣得如今的地位。因此,只有努力上进才能成为合格的勇士,为自己,也为家人,都用心去历练吧!”说完,他回眸扫向众将士,厉声问道:“为自由和平而战,你们可愿意?”
尹志斌的一番话,激励了无数将士,士气十分高昂。霎时间,较场内响起了“愿意······愿意······愿意······”的呐喊声,场中呐喊声、应和声四下而起,声声震天,久久不散。趁着将士们士气正高,赵奎一声令下,为首的将领们纷纷列队又开始操练了起来。在赵奎引领下,尹志斌与陈敏、赵琦一起与他巡营,陈敏还参与了骑射与暗器,赵琦参与了兵器与搏击,而尹志斌的箭法更是令所有人瞠目结舌。军中不乏善射者,也不过是连箭或双箭齐发射向同靶,而他居然三箭齐发还箭箭正中红心,且是射向不同的三个靶心,甚至,他能连射五箭中同一个靶心而箭不落,可见手上的力度控制得很好。这不同寻常的绝技令将士们真是大开眼界,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这项绝技是他多少次濒临死亡危及生命时锻炼出来的,又岂是什么人都能练出来的。就这样,将士们与他们三人越来越熟,不知不觉,一天很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