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府后院的密室里。
明贵妃的表情一开始是疑惑,然后是惊奇,最后是凝重。
房间里的草药味仍是那么浓重,让人头晕脑胀,陈御医早已离开,只剩下天昌和白家兄妹,以及明贵妃。明贵妃坐在一张软凳上,为了避嫌,她隔着幔帐和一块薄纱替白枫诊脉。
“母妃,他怎么了?”天昌忍不住问道。
“他太乱来了,将自己的身体潜力榨取得干干净净,超过了身体的承受范围。”明贵妃神情凝重地说,“好在,他毕竟是白家的人,命硬,硬是扛到了现在还没死。”
“如果有人指导他如何‘异化’,他也不至于如此。”明贵妃看向白叶,“白姑娘,你的亲人呢?你们白家的长辈呢?为什么不指导他如何掌握‘异化’?”
“他们都死了,”白叶低下了头,“在我出生之前,我爷爷、叔叔还有我爹,他们进山去打猎,便再也没有回来。寨里人去找,在山里发现了山火留下的痕迹,他们说我爹他们肯定是被山火吞噬了,才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家人会死于山火?”明贵妃说,“你不知道你们白家的历史吗?”
“我不知道,知道消息后,奶奶伤心过度去世了,母亲生下我后,没人照料,身体虚弱也死了,就只剩下我和哥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白叶平静地叙述,到最后,明贵妃情不自禁地将白叶搂在了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部以示安慰。
白家家破人亡后,兄妹俩靠着寨子上山民的接济,勉强过了几年。山民的生活本就贫苦,再加上他们白家是外来户,和本地人的关系始终不如本地人之间亲近,山民的接济也始终有限,他们勉强活着,不过是不至于被饿死罢了。
到白叶五岁时,黑令的灾荒已经非常严重,山民们自己都填不饱肚子了,又怎么管得上他们兄妹。
于是,兄妹俩成了最早的一批黑令难民,他们离开家乡,饥荒却像是他们的影子般追随着他们,逼迫着他们不断地远离家乡,朝更远更陌生的地方流浪。
他们到了七星坡,黑令的圣城,却因为他们中原人的身份而受到排挤压迫,正是在那里,白枫在一次战斗中觉醒了异赋者的能力,第一次“异化”。他杀死了所有围殴他们兄妹的流氓,然后带着妹妹逃离了七星坡城,逃离了黑令。回到了祖先曾经生活过的土地。
在大铭帝国,他们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些,但仍然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饱受饥寒的折磨。
随着白叶的长大,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又为兄妹俩招来了更多麻烦,时不时就有人来骚扰他们,逼得他们不得不到处流浪,居无定所。
最后,他们来到洛京城,这座帝都气象万千,机遇很多。他们决定留在这里,他们学聪明了,白叶总是把自己那张惹祸的脸遮掩起来。白枫虽然觉醒了,却因为无人指导,每次“异化”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他们的生活依然困苦,直到白枫听说官府赏银一千两捉拿“采花大盗”,他决定拿到这笔赏银,彻底改变自己和妹妹的生活。
白叶天生聪慧,总结出了“采花大盗”作案的规律,恰好他们知道开天桥附近有户人家的闺女符合条件,便采用守株待兔的笨办法,天昌遇到他们那天,已经是他们在那里蹲守的第十天了。
他们终于等到了“采花大盗”,只是没想到,等来的不是什么兔子,而是一头凶猛无比的吃人老虎。
命运总是如此无情,它不会因为你饱受磨难而同情你,不会在你跌倒时向你伸出援助之手,而只会在一旁冷眼旁观,如果你抱怨,它很乐意走上来再给你一脚。
好在,他们遇到了天昌,才不至于在开天桥覆灭。
“好孩子,”明贵妃说,“既然天昌答应帮你,作为他的母亲,我会帮助他实现他的承诺的。”
白叶已经知道,眼前这位美丽可亲的贵妇人是比陈御医医术更高超的医者,她也知道了天昌的身份。
他们兄妹俩孤苦无依的生活似乎终于出现了转机,她泪眼婆娑,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头深深地埋入明贵妃的怀里,仿佛一只将自己隐藏在母亲温暖羽翼保护之下的小鸡。
“只是,你得答应我,以后,你们对于自己的身份要保密。”明贵妃嘱咐道,“不要轻易展示你们掌握的力量,尤其是不要轻易‘异化’。”
“是因为黑衣人的关系吗?”白叶问。
“这么说你知道你们白家和魂教的事?”
“那天,那个黑衣人说过几句,他说我们是白家余孽。”白叶说,“我和哥哥从小就失去了所有亲人,对于家族往事什么都不知道。娘娘能告诉我一些我们白家的事吗?我们和魂教又有什么关系?”
明贵妃诧异地看了天昌一眼,“你没告诉白姑娘,他们都没说过?”
“那天陈御医是想说,我阻止了,我觉得她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天昌看向白叶,“其实,我也不知道白家和魂教的纠葛,母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心疼人了?”明贵妃嘲弄儿子,“你那样想也没错,知道后他们兄妹俩也许会活在过去的仇恨中,活在魂教的阴影下,但不知道,他们会由于无知而暴露自己,成为魂教的刀下鬼,活着总比死了强。”
白叶似乎是听出了明贵妃话里的揶揄,白净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犹如天边的霞云,令人迷醉。
“这件事说来话长,现在我简单给你们说一下,以后有机会再细说。”
“白家本是和仟家并立的魂教两大至尊家族,白仟两家共同执掌魂教近千年。三十五年前,仟信大人在魂息山怯鹰峰参加白家的酒宴时突然发难,将白家灭了门,那便是震惊大陆的‘怯鹰峰事变’。”
“事后,魂教通告天下,白家家主、长留大仙白素林对教主陛下不满,意欲谋反,被仟信大人及时发现并消灭。白家已经覆灭,自然是随仟信大人怎么说,就是怎样。”
“大家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谁又有那个胆子敢质问仟信大人?从那以后,仟家便独掌魂教大权,白家的一些漏网之鱼则成了被通缉的罪犯,一旦被魂教发现,便杀无赦。”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明贵妃最后总结道,“所以我要你们以后隐藏身份,这样对大家都好。没有人想被魂教盯上,包括我们姬家。白姑娘,你明白了吗?”
白叶轻声答应,她看起来并不怎么为家族所遭遇的悲惨命运而伤心,毕竟,那个白家和她之间,从没有过什么交集,所以,她对那个白家没有归属感也很正常。
“说回你哥哥的伤,”明贵妃脸色又严肃起来,“是有一种丹药可以治好他,我也会炼制。不过……”
“不过怎么了?”天昌急忙问。
白叶也抬起了头,紧张地看着明贵妃。
“那种丹药需要的一味必不可少的药材,极为罕见,很难找到。”明贵妃说,“就算找到,也不一定能取回来,因为,但凡那种级别的天材地宝,都有非常强大的妖兽镇守。”
“在哪里?”天昌问,“我立刻就去取来。”
“昌儿,你不能去,太危险了。那地方是远古森林,远古凶兽遍布,有些凶兽连修炼者都要退避三舍,何况你一个普通人。”
“妹妹是说万山山脉吧?”冉敏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他便推门而入。“我倒认为,天昌去得,也应该去。”
冉都御史今天没穿蟒袍,而是一套黑色居家常服,身上少了一分威势,多了几分随性洒脱,不过,那种刻进骨子里的强硬,却没有丝毫变化。
“哥,你胡说什么。”明贵妃皱眉责怪,“昌儿怎么能去那种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