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放学
谈话结束后,舞园和春人回到了各自的班级。
看到回来的春人,邻桌的百田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显然是想知道黑发少女(舞园)跟春人之间发生的事,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多问。
下午,波澜不惊的度过了两节课,今天的课程就算结束了。
不过,学生们大多都不会立马离开学校,加入社团的同学,会在放学后赶去社团的活动室,参加社团活动,而加入运动部的同学,则是去操场进行训练。当然,也有同学为了获得新一年的奖学金,或是为一年之后到来的中考进行准备,会到图书馆进行自习。
而也有一些同学,则是除了以上陈列的情况外的编外人员,或者也可以通俗一点的说,是回家部的部员。
春人和百田就是其中之二。
该说不愧是志同道合的盟友吗?两人都统一的觉得,将宝贵的青春岁月挥霍在汗水(运动)和兴趣(社团)上未免有些不值,所以他们共同选择了——————回家吹空调。
为人类过剩的产能,奉献上自己绵薄的消费力。
“那么,明天见了,春人哥。”
两人回家的方向不同,所以走出校门后,就会迎来分别的命运。但是,百田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眷恋之情,代以清爽的笑容,在夕阳下与春人背道而驰的走向各自的道路,看起来是充满男人的浪漫的画面。
而春人脸上同样毫无不舍之情,不过,与强颜欢笑的百田不同,他是真没什么不舍。
*
与百田分别后,春人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不由自主的思索着盘旋在心中的疑惑,脸上愁云密布,似乎是产生了苦恼。
‘原本平稳至无聊的校园生活,因为紫姬川突然间的转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自己却根本不了解她的想法。’
想着,春人叹出一口气。
但令春人始料未及的是,害自己苦恼着的她,此时出现在了春人去往电车站的必经之路上。
鲜明的存在,吸引着经过的其他学生们的视线,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让人们的视线停滞在她的身上。不过其本人只是沉默的靠立在路边的墙上,身上穿着一身洁白的水手服,背着单肩包,目光不时在人群中翻找,像是在等待着谁。
其他学生们识趣的没有上前搭话,或者说,面对这样一朵纤尘不染的高岭之花,谁都没有上前靠近的勇气,只能是在远处静静的遥望。
少女的表情很平淡,也或许是因等待而感到了无趣———直到他的出现,才瞬间绽放出了惊艳的色彩。
“春人,真巧呢,居然碰巧遇到了。”
看到春人,她很自然的踏步迈向他,带着可口的笑容,在周围人诧异、羡慕的眼神中,走在春人的身边,并排一起行走。
“你不是说有事先回去了吗?”
春人不解道,当时在班级里,其他同学邀请紫姬川放学后一起去玩,不过她用一脸抱歉的表情,对他们说,今天家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先一个人回家了。
当时在后排整理书包的春人,清楚的听到了。
“....啊,刚才家里人突然通知我说,已经没事了。”
紫姬川眼神飘忽的解释道,怎么看都像是才刚想到的说法,脸上挂着的笑容,其中掺杂着些许的僵硬。
“但是,你刚才看起来好像是在等谁。”
春人故作疑惑的问道。
“有、有吗?是你的错觉吧,只是我走累了,刚好停下来歇一会罢了。”
她的声音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是说才走出校门不到五十米?”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的吧。”
见她憋红了脸,拼命的掩饰,春人也就作罢,不继续刺激她了。
‘相当的孩子气呢。’
春人心里取笑道,同时也感到有些怀念。
仿佛一刹那间回到了从前,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
在春人的记忆里,紫姬川有着孩子气的一面,时而是胆小的,时而执拗、顽皮,时而又表现出冒失、无语的一面,跟其他人眼中完美形象的她,有着明显的出入。
有一次,她自己一不小心把箱子锁起来之后,想要打开锁,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当时跟她在一起的春人,陪她从家门口的庭院到顶上的阁楼都挨个翻找了一遍(因为她都去过),结果怎么也找不到,她当时急的直掉眼泪,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把收集到的漂亮石头、玩具或是小零食都统统放进那个箱子里,结果,在她用手背擦着自己豆大的眼泪时,春人发现了一直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金钥匙。
春人印象中的紫姬川,是会将不喜欢的蔬菜塞给自己,会将讨厌的暑假作业放到最后一天才写,会害怕黑漆漆的夜晚,不敢一个人上厕所,会在公园的沙堆里玩得一身沙,完全没有一个女孩子的样子。
一直以来都跟在自己身后,有时可气,有时好笑的跟屁虫。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变得可爱了,曾经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变得秀丽、漂亮,原本扁平的身材,也逐渐变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从不在乎自己外貌的她,也开始谈论起女孩子们的话题。
———不再是曾经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了。
“啊。”
紫姬川忽然的一声惊讶,令沉浸在回忆杀中的春人,回归到了现实。
“怎么了。”
春人问道,以为出了什么事。
而她以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指着地面,像是陷入了困境,喃喃道,“道路....断开了。”
“哈?”
两人走在沥靑路上,如肉眼所见,脚下的道路完好无损,笔直的通往着远方,根本没有什么裂缝,也没有断开。
春人想问,你在说什么,而顺着紫姬川的视线看去,他忽然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一般道路的两侧会划有两条白色的实线,也叫作路面边线,是一条连续的白线,而她所说的道路断开了,就是指脚下白色直线因为磨损而少掉的一部分。
紫姬川双脚踩在白线上,没有选择继续前进,而是停留在了原地,用困扰的表情看着脚下断开的白线,仿佛那是一处万丈深渊,如果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就会万劫不复。
“怎么办?”
她看向春人,寻找帮助的问道。
“....如果遇到悬崖的话?”
春人尴尬的挠了挠脸颊,提示道,总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勾起了他羞耻的回忆。
“———跳过去。”
用以前春人教过的方法回答,紫姬川轻松的跨过断层,算是成功的越过了脚下的‘万丈深渊’,随后双脚继续走在白色的桥梁上,维持着平衡前进。
“这是小学生才玩的游戏吧。”
跟在旁边的春人有些害臊,好在这条路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否则,春人肯定会谨慎的跟她拉开距离。
这是春人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教给她的游戏。
走在白线上是安全的,如果脚踩到外面的沥靑路的话,就算是掉下去,要保持住平衡,如同走独木桥一样往前走,而路上如果有悬崖、沼泽、岩浆等特殊环境的话,则要想办法跳过去。
“看到白线突然感到有些怀念,于是情不自禁的玩了一下。”
紫姬川随性的笑了笑,随后走出白线,跟春人并肩。
在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后,两人到了电车站,紫姬川买的车票是跟春人同一站台下的,明明小学后搬去的新家,根本不是这个方向,春人心想。
坐上电车,下了站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春人身旁的紫姬川,望着曾经熟悉的环境,抒发着如大叔般怀念的语气。
路途两人经过一座古老的鸟居,作为神社标志性的建筑,似乎从二三十年前就在这了,外形就是动漫里常能看到‘开’字形的红色柱式建筑,象征着神域的入口,一旦人们踏入其中的话,意味着就是进入了神域内,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应特别的注意。
不过,也只是这么说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严格的要求,这座神社内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无人的状态,在春人小的时候,经常会爬到这里的后山进行玩耍,现在想来,颇有种年少无知的感慨。
从下而上,仰望着高达百阶,直达山顶的阶梯,春人对儿时自己充沛的体力,感到了敬佩。
“呐———”
听到背后她传来的声音,明明很甜美,春人的背脊却升起了不妙的寒毛。
紫姬川望着漫长而高远的阶梯,像是一时兴起,饶有趣味的说道,“我们要不爬上去看看吧?”
“不要”(即答)
春人坚决持反对意见,同时下定了决心,无论接下来她说什么,自己的嘴巴都只会开闭出两个字:达咩。
“说起来,春人你很喜欢玩游戏对吧。”
“达....额,对。”
紫姬川忽然间转移了话题,春人愣了一下,回答道。
“说起来,这周好像要发售新游戏了对吧,我记得是叫艾尔登什么的。”说着,她轻轻的微笑了起来,在春人心中,却是如同恶魔的笑容般,挖掘着春人内心深处的欲望。
“对....”
她的声音有种魔力般,指使春人点头。
“你想要这款游戏吗?”
“....想要”
“如果你能满足我的愿望的话,我想,说不定我会一时兴起,也想要满足某个人的愿望呢。”随后,她意有所指的看向春人,那分明的是在暗示。
而春人不屑的笑了笑,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们赶快出发吧,我已经等不及要爬上去了呢!”
激将法大成功。
这是关于少年、少女的一段漫长的旅程,最近开始升高的气温,尽管过了正午,也在午后持续发挥着余热,在通往神社的道路上,两边会栽着两排树木,给攀爬的人们带来一丝凉爽,不过即使如此,在爬了百阶的阶梯后,缺乏锻炼的春人,身体已经菠萝菠萝哒,只有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前进。
而紫姬川,虽然表情上还游刃有余,但身上的校服也被汗水所浸湿,有着些许的水渍,她用手背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汗水,可能是疲劳带来的意识模糊,春人觉得这样的场景莫名有些色气。
“终于、到了。”
用发酸的腿迈上最后一阶阶梯,总算是成功抵达到了神社前,春人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嗯,到了呢。”
紫姬川似乎是感到了成就感,露出爽朗的笑容。
明明刚才还觉得是个不依不饶的家伙,现在看起来却那么的动人,长得好看,还真是便利呢,春人心想。
走到殿前,拉动着绳子,使铃发出响声,再将硬币投入塞钱箱,紫姬川拍了拍手,接着恭敬的参拜,在她身后看着的春人,只觉有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你许了什么愿望?”
学着紫姬川的流程,照做了一遍后,春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如果说出来的话就不会灵验了。”
紫姬川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
对这个答案无法释怀的春人,脸上有着好奇,但却因无法过问,而表现出一种纠结的样子。
见春人的模样古怪,紫姬川坏心眼的笑了,随后吐露道,“只是一些很单纯的愿望罢了,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平安健康,希望接下来的学校生活能充实有趣,希望不要经常下雨,希望暑假作业能少一点....”
“等等,你的愿望也太多了吧。”
春人吐槽道。
“有吗?....好像是有一点点多,但是我想宽容的神明大人应该会谅解我的吧,毕竟人的愿望总是会忍不住的增加。”
紫姬川的反应有些可爱,就像是索要糖果的小孩,为自己理所当然的嘴馋而辩解。
“这样神明大人会很困扰的吧,不知道究竟从哪个愿望开始实现。”
紫姬川听罢,好像也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皱着眉毛,思索一遍自己的愿望清单,开口道,“那么,就先从‘希望能保持现状’开始实现吧。”
她表情诚恳的拍手再次参拜了一遍,春人一方面觉得她还是那么冒失,心里有些好笑,而另一方面,则是感到了有些费解。
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疑问,伴随着她再次提起的话语,一下子释放出了难以释怀的困惑。
“没有事物是不会改变的吧。”
下意识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洞察到紫姬川向自己投来的蕴含诧异的视线,春人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人还是人际关系,都会不可避免的发生改变,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而在紫姬川温润的眼眸中隐藏着怎样的情感,春人不得而知。
她闻言,似乎是因低落而低下了头,
“....我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完全一成不变的事物,即使我不想长大,也是如此。而因为身体上的发育和心理上的发展及转变,人们也会发生改变,事实上,现在的我跟春人记忆中的小女孩比起来,也变得不一样了吧,而春人,比起以前,看起来也要更加的高大,声音也变得粗犷了不少。”她将手放置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有着与春人不同曲线的器官,彰显着他们之间的差异。
“既然如此的话———”
春人开口道。
“但是,我所希望的是更为本质的东西不要改变。”
她解释道,同时也道出了她的烦恼,“在初中之后....身边的男生们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来看着我,而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那一双双眼睛并不是在注视着我本身,而是仿佛在注视着其他的一些东西,这种差距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所以,我真心的觉得,春人你没有改变,真是太好了。”
道出她眼中的世界,明明是在用微笑说出这句话,但春人却从中,窥视到了黏稠而漆黑的孤独。
———“这是你为什么转校的原因吗?”
仿佛戳中了要害,令紫姬川的神志一怔,好像是没预料到春人会提起这个话题,但很快她反应了过来,接着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找到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良久,无言。
看着沉默不语的春人,她有些意兴阑珊的转过身,走向来时的阶梯,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晚风萧瑟,引得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来时还明亮的天空,忽的一下子昏暗了起来,少女独自一人迈向神社的出口,但在春人看来,又像是迈入通往某个地方的入口,被渐暗的黑夜吞噬。
结果,却就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口。
———结束了与她的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