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的方程式
结果,并没有发生什么‘喜闻乐见’的误会。
现在,春人与舞园的姐姐,两人各坐在沙发的一端,一起看着电视。
她的性格跟外表看起来一样的随性,整个人躺在沙发上,光着脚丫,支起手肘撑着自己的脑袋,空出来的左手随时抓来曲奇饼干,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如果看到有意思的桥段,会发出爽朗的笑声,笑的花枝招展,引得沙发一阵晃荡。
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的春人,则是双膝并拢,老实巴交的正坐着,仿佛是在见家长般,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
舞园的姐姐比舞园要大整整八岁,是东京某所著名大学的大四学生。
话说,现在应该是大学生到处找工作,投简历的时间段,她却悠哉的躺在家里看电视,还真是有够随心所欲的。
但与外表看上去不同,她的脑子相当好,根据小时候模糊的记忆,春人记得她成绩总是年级段第一,舞园经常会跟春人说起。
过去那么多年了,比起当初穿着制服,沉默寡言的大姐姐,她的性格变了很多......身材也是,春人看向她横躺在沙发上的大长腿。
“少年,女孩子对异性的视线可是很敏感的哦?”
她眼睛还在盯着电视屏幕,但所说的对象俨然是春人。
“不、不好意思。”
春人抱歉道,急忙收回自己在观察的视线。
“哼哼,不得不感慨时间还真是过得快啊,当年的小男孩,现在也会用大人的眼光看着我了吗?”
她揶揄道,说着还特意坐起身子,用凹凸有致的身体,伸了个懒腰,语气中充满大人的余裕与嘲弄。
‘舞园还没有回来吗......’
不习惯与她相处的春人心想道。
当时,她在撞见两人倒在沙发上的画面后,却是打着哈欠,一边走下楼,仿佛没有看到般似的。
自顾自从厨房的柜子里找出一些零食和饼干,填饱肚子,像是才刚起床,而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叫舞园去便利店帮她买一瓶无乳糖牛奶。
最终,只剩下春人和她两人共处一室。
“舞园响子。”
电视节目放完,她忽然用拿曲奇饼干的那只手,对春人伸手说道。
愣了几秒后,春人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自我介绍,“那个,初次见面,我是黑咲春人,是舞园的青梅竹马。”
“嗯,我记得你,小时候我们见过的,春人君。”
她大大咧咧的称呼道,将手伸进短袖内调整了一下内衣钢圈的宽松度。
“小时候,舞园跟我最常说起的话题就是你了......差不多耳朵都要起茧的程度。”
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明明都已经是中午了,却还是一副没睡够的样子,春人心想,自己以后绝对不能成为这样懒散的大人。
“是、是吗。”
“我都怀疑我的妹妹某一天会不会给你拐跑了......不过就算是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选择在他人家里作案,这就是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不、那个。”
春人支吾着想辩解自己当时差点伸出去的手。
“开个玩笑,少年。”
她愉悦的笑了笑,摆手说道,春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再次的被嘲弄了。
“真难想象,你居然是我妹妹唯一的朋友,还以为会是个性格孤僻的家伙,没想到居然那么的老实。”
舞园响子看向春人,看似散漫的眼神中,却有着跟紫姬川一样的能窥视人深处欲望的眼眸,这是春人熟悉的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想法都会被这双眼眸所挖掘出一般。
不过,春人更加在意的是她刚才所说的话。
“唯一的朋友?”
春人问道,虽然自己有想过舞园的朋友应该很少,但也没想到,她竟然只有自己一个朋友。
“我实际上很早就想跟你谈一谈了,春人君,想要跟你聊一聊绘里的事......不过,在这之前,先说一个稍微有点苦涩的话题吧。”
她的语音一沉,像是进入正题般,不过春人隐隐也有所预料。
——————毕竟,她是刻意支开舞园的。
“我和绘里她,要说的话,就是精英阶级的孩子。”她回忆道,
“从小的时候开始,父母就对我们抱有很大的期待,希望我们能像他们一样成为社会上的精英。为此,在我小的时候,可是相当的辛苦,需要参加各种类型的补习班,学习各项技能,培养良好的谈吐、举止,如果表现不好的话,有时会没有晚餐吃作为惩罚,在夜里饿着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但相比于她轻描淡写的话语,那一定是很艰辛的过去。
“与其说是我们期望着成为优秀的孩子,不如说,父母催赶着,希望我和绘里成为优秀的孩子。尽管我想父母是对我们存在着爱的,但是形式上......却很笨拙,也有些极端。不过对于我来说,只要能圆满完成他们吩咐的任务就可以了,虽然很累,但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当父母用培养我时的方法培养绘里时,出现了问题。”
第一次,在她的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
“我以为我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人,只是父母严厉的教育,使我不得不比其他的孩子要专注于学习。成绩优越,也只是因为我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时间而已,但看来事实并非是这样。”
“使用着同样的培养方法,但绘里却无法像我一样圆满的完成父母吩咐的任务,这并不她偷懒,或是不用功,只是每个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照搬我的方法,自然不可能完全的适用于她,而由此造成的偏差和漏洞,令一直深以为自己方法是正确的父母,感到了焦躁,进而......恶言相向。”
她抿了抿嘴巴,有些后悔的说道,
“回想起来,我就是所谓的‘邻居家的孩子’吧,我的存在给绘里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压力,我越是能成功的解决某件事,追赶着我的绘里就越是被期待着。一旦她不能像我一样完成,心里就会产生落差。她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但是每一次得到的却是‘姐姐的话可以做得更好’的回答。”
“......当时的我,为了维持父母眼中的标准已经竭尽全力了......不,我只是在逃避吧,对家庭关系感到厌恶,不想正视他们,甚至是流着跟自己一样血液的亲妹妹。最终,我如愿的考上了东京的大学,离开了这个家,而绘里,则还留在家里。”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姐姐吧,她苦笑道。
春人并没有责怪她的资格,身为外人的他,也无法对别人的家事说什么,所以只是莫名其妙的,他感到有些愤怒和悲凉。
“本来这些话不应该对你说,但身为绘里唯一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善待她,可能是有些任性的要求......但我想比起我,她要更加的信任你。”
她说完,看向春人,那神情仿佛是将自己的重要之物托付给了他一般。即使在刚才讲述自己的过往时,她也只是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
“......我明白。”
春人点头知会道。
“而还有另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她说着,嘴巴又有些难以启齿的闭上,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问道,
“绘里在小学的时候......曾经受过欺凌,她从不会说有关自己的事,所以我很担心,想要知道她现在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仿佛她曾经询问过,却被舞园敷衍的笑容逃过般,表情有种难言的不甘。
“欺、凌?”
陌生的词语,进入耳中,春人惊讶道。
在小学的时候,紫姬川、春人两人跟舞园并不是同一所小学,所以他并不知道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而当他想追问的时候。
忽然防盗门‘咔哒’的一下拧开。
——————“我回来了。”
舞园脱鞋走进客厅,说道,手上拎着刚从便利店买回来的东西。
“谢谢~~”
舞园响子欢迎道,接过袋子,前凸后翘的身材抱紧了舞园,一边蹭着她的脸,不过因为两人的高度差,只能是用脸颊蹭着她的额头。
被拥抱的‘那个’舞园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明明在面对春人时,一副狂热的模样,现在却一脸冷淡,像是在例行公事般。
舞园响子拿出塑料袋里的布丁和吩咐买来的无乳糖牛奶,袋子里还有两个饭团,这是舞园擅作主张买来的,由此感受到来自妹妹之爱的姐姐,坐在沙发上,又抱紧蹭着她的脸,还真是一个黏人的姐姐。
“姐姐她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将身体往春人的方向靠近,无视旁边吃着午餐的姐姐,舞园问道。
“......只是闲聊而已。”
春人说道,刚才的那些话俨然不能够说出口。
舞园的视线停留在春人身上,引得后者背脊一阵冷汗。
是吗,她轻声说道,倒也没继续追究。
“好了,吃完早餐后,身体也醒过来了,作为大人也差不多开始去工作了。”
舞园响子元气满满的说道,随后再次伸了个懒腰,一阵波涛汹涌,引人注目,眼睛别有深意的瞥向春人,似乎是在暗示春人把握住机会。
“她有工作的吗?”
春人问道。
“......只是去散步,看风景而已。”
舞园实诚的回答道。
“那是去采景!才不是什么散步!”
听到两人的揶揄,舞园响子义正言辞的纠正道,挽回自己身为大人的尊严。
“无业游民?”
“......姐姐可能有些累吧,暂时想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比起春人直接的定义,舞园还是斟酌了一番用词。
“好了,我出门了,但是你们不要做什么坏事,那种事对你们来说还太早了。”
舞园响子说教道,从抽屉里随意的拿出一个橡皮筋,将自己过长的头发绑出马尾,然后走向玄关,没想到身上的衣服就是她的便装。
听到门咔哒合上后的声音,春人意识到现在,真的只有自己和舞园两个人在家了。
“你的姐姐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呢。”
春人没话找话的说道。
“嗯......她在我小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性格,以前我跟她基本没怎么说过话。最近突然回家,经常缠着我,说实话令我有些困扰。”
舞园还真是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一定是她喜欢着舞园你,才黏着你的。”
“喜欢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她疑惑的反问道,
“不是内心的负罪感让她感到惭愧吗?(小声)”
舞园碎碎念了什么,春人并没有听清,她接着就说了下一句话,“即使是家人,也没必要黏在一起吧,我也已经不是小孩了......而且我所允许拥抱的对象,仅仅只有春人。”
她说着,可语气却完全不像是对待家人该有的那般,而更像是在议论什么陌生人。
春人想起舞园响子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忽的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她,面对横在他们之间的巨大沟壑(认知上的差异)。
“春人,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舞园没有深究刚才的话题,而是向春人请求道。
“什么事?”
“你能叫我绘里,而不是舞园吗?”
她说道。
这个请求,令春人感到有些为难,男方直呼女方的名字,一般只有情侣才会这么做,实际上春人在叫紫姬川沙华时,也大多是叫她的姓氏。
“可以吗?你看,叫舞园的话,会分不清楚究竟是在叫谁吧,但是绘里的话,只有唯一一个我,我想要成为那个唯一的存在,可以吗?”
她用着卑微的语气恳求道,本来想拒绝的春人,忽的一阵心软,先前拒绝过她的罪恶感在心中作祟,他不想再一次的伤害舞园,反正也只是称呼而已,想着春人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我明白了,绘、绘里。”
不习惯的发音,导致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就咬舌了。
“看来还需要练习呢。”
看着有些尴尬的春人,她笑道。
此刻的她,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
*
我们还仍然是青梅竹马吗?
这个问题,春人没能问出口。
甚至他对抱有这个疑问,而前来拜访的自己,感觉到了无尽的后悔与羞耻感。
‘怎么可能问的出口,当时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春人为自己堪称鲁莽的举动而懊悔。
而且,她已经承受过许多的痛苦了,难道自己还要特地跑到她的面前,在她瘦小的身躯上再添上一刀骇人的伤口吗?
春人咒骂着当时的自己。
“怎么了?”
见春人忽然陷入沉默,坐在对面的绘里问道。
“没、没什么事。”
春人摇头说道。
可绘里却抿了抿嘴,“今天你所说的尽是谎话呢,是在我的面前,有所顾忌,才这样的吗?”
春人下意识的想辩解,但望着绘里认真的眼神,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是因为当时我吻了你的事,给你造成困扰了吗?对不起,当时的我可能是失控了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但是,我并不后悔。”
绘里表情有些悲伤,但与之相反的,眼眸中充满炙热的情感,视网膜上倒映着春人的身影。
“我想要成为春人心目中的唯一,就像春人在我心目中的一样。”
这一幕,春人因为似曾相识而感到哑然,明明性格与外貌都大相径庭,但春人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名将自己视为世界全部,称呼自己为主人的少女。
两人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同样的如同信仰着神明般的目光。
“我以外的人不可以吗?”
春人脱口问道。
她的表情忽的恐怖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污秽之词,不过又瞬即恢复正常,“我只需要春人,因为在当时牵住我手的人,是你。”
这是春人差点忘掉的事。
而今重新回想了起来。
绘里双手环抱住春人,潮红的侧脸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愉悦的喃喃自语道,“真的是太好了呢,春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温柔,没有改变。”
春人并没能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