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被皇帝近乎癫狂的嘶吼撕裂:
“当真???朕有儿子了?!朕要做父皇了?!哈哈哈哈!天佑朕!天佑大隋!”
杨万年狂喜得如同幼童,猛地从御座上弹起,几步便冲到苏时雨面前。
无视她骤然惨白如纸的脸庞和眼中深切的抗拒,狠狠一箍,将她死死锁进怀里,滚烫的唇带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欲,雨点般疯狂砸落在她冰凉的脸颊和额头,留下湿漉漉的印记。
“传旨!”他喘息着,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珍妃苏时雨身怀龙裔,功在社稷!晋为贵妃!赐居关雎宫!”
他语速极快,封赏如同决堤的洪流倾泻而出:
“赏!东海明珠十斛!南海珊瑚树两株!蜀锦百匹!黄金万两!库中所有百年老参、天山雪莲…所有珍稀药材,悉数送入关雎宫!再调拨二十四名大内一等侍卫,日夜拱卫贵妃安全!不得有误!!”
极致的奢华荣耀,伴随着关雎宫——这座象征着他母妃昔日荣宠、更暗示着未来可能的宫殿名号,重重压在苏时雨身上。
初为人父的巨大狂喜,暂时冲刷了他对李泽厚的刻骨恨意和对苏时雨倔强的恼怒。
他紧搂着她,像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眼底闪烁着近乎兽性的兴奋,又掺着一丝少年般的纯真——那是猎物终于落网的狂喜。
太医匍匐在地,偷眼觑着苏时雨那张毫无血色、只有一片死寂绝望的脸庞,又看看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皇帝,硬着头皮,声音发颤地补充:
“陛下…陛下息怒…贵妃娘娘胎像虽稳,但…但头三个月最是紧要…需得…需得严禁房事,务必静心休养,万不可再受惊吓刺激…”
杨万年听到不能行房有一瞬间的失落,他实在太迷恋了。
杨万年低头看向怀中人——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半分寻常妃嫔该有的娇羞与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和深入骨髓的悲伤,仿佛怀上的不是龙种,而是…
她对自己,当真半分情意都无?
这个认知如同冷水瞬间浇灭了他沸腾的喜悦。笑容僵死在脸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所以,”他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卑微的试探,“珍妃你…不高兴吗?”
手指下意识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纤细的臂骨。
苏时雨长睫剧烈一颤,如同受惊的蝶翼,掩去眸中翻涌的痛苦。
她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言不由衷地答道:“妾身…只是有些累了。”
话刚出口,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滚落。
杨万年有些慌了,他急切地抓住她下意识抚上小腹的手,用力攥在自己滚烫的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她的人和心。
“朕保证,朕一定会好好待你,护着你!护着我们的孩子!朕听太医的,嗯,绝不再乱来!你信朕…你信朕好不好!”
他的承诺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急切,却掩盖不住话语深处的恐慌——他怕抓不住她。
苏时雨的手在他掌中僵着,更多无声的泪水涌出来,浸湿衣襟。
这一幕,恰好落入闻讯赶来“恭贺”的皇后及一众妃嫔眼中。
皇后端庄的面具下,是濒临碎裂的危机感,看向苏时雨的眼神带着审慎的打量。其他妃嫔眼中更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与妒火,几乎要将那被帝王紧紧禁锢的身影烧穿。
“陛下!您的手臂…”有妃子注意到皇帝臂上包扎的布条,娇声关切。
“滚开!”杨万年眼都没抬,戾气陡生,“吵得朕心烦!
苏时雨被皇上用心呵护着,那份悲伤远大于喜悦的漠然,刺痛了所有旁观者的眼。
气氛异常尴尬。
杨千月心中却警铃大作:原著里没有交代过苏时雨怀孕这件事。
难道剧情发生了偏移?
但她立马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不是因为今日遇刺,皇帝受伤,就不会给苏时雨诊出喜脉。原著里也许也怀孕了,但是主动或被动地流产了。所以外界并不知情。
变数陡生,局面更加诡谲难测。
耳边充斥着妃嫔们矫揉造作、绵里藏针的“贺喜”和明争暗斗,杨千月只觉得脑仁嗡嗡作响,烦躁异常。
“叽叽喳喳吵死人了!”她蓦地扬声,带着长公主特有的骄横,直接刺向皇帝,“皇弟,你听听!她们聒噪的,是盼着龙胎安稳,还是添堵呢?”
皇帝正被喜悦和隐隐的不安搅得心浮气躁,闻言戾气顿生,目光如刀扫过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
“都给朕滚出去!吵得朕头疼!日后谁敢扰了贵妃清静,惊了龙胎——”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腥的杀意,“诛九族!杀无赦!”
“杀无赦”三字如同惊雷,殿内瞬间死寂。愤恨与惊惧在妃嫔们眼中交织,最终化为僵硬而谦卑的笑意,行礼后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杨千月瞥了眼兀自沉浸在复杂情绪里傻笑的弟弟,心中暗嗤:呵,果然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行了皇弟,皇姐不在这儿碍眼,耽误你和贵妃娘娘‘静养’。”她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提醒太医的叮嘱,“方才遇刺的事还没完呢,你可是金口玉言让我查的。赶紧给我道圣旨,我好出宫办事。”
“哦。好。”皇帝心不在焉地点头,眼皮都没抬,“林福。”
阴影处,一位年约五旬、面容白净、慈眉善目的老太监无声无息地碎步上前,姿态恭谨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与沉稳。
“老奴在。”声音尖细,却异常平稳。
“照着皇姐的意思,拟旨。”皇帝随口吩咐,“皇姐,具体要什么,你跟林福说。”他对这些琐事向来不耐。
杨千月心头一凛。
林福!
小说里那个掌控内廷、代批奏折、权势熏天的大宦官!更是将苏时雨推入火坑的始作俑者之一!
她脸上瞬间绽开无懈可击的亲近笑容,语气热络:“有劳林公公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让三司啊还有后宫啊各个部门都配合查案,不要推三阻四的就行。”
“老奴明白。殿下请放心,老奴即刻去办。”林福躬身应答,笑容可掬,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古井无波的轻蔑。
一个只知追着男人跑的草包公主,能查出什么?不过是陛下哄着玩的把戏罢了。
待林福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杨千月才神秘兮兮地对皇帝招招手:“皇弟,过来,姐跟你说句体己话。”
皇帝抬头看了皇姐一眼,笑容和煦,狐疑地跟她走到殿外廊下:“皇姐啥事儿?”
杨千月凑近,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
“傻弟弟!弟弟,女人得哄。贵妃有了你的骨肉,心早晚是你的。像车上那样硬来可不行,得慢慢关心她,疼她,慢慢培养感情。”
她戳了戳弟弟的脑门。
这不禁让杨万年想起十岁那年。
他学射箭总射偏,急得把弓往地上摔,干脆不学了。宫人吓得不敢出声,皇姐却走过来,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跟他说:“急什么?箭要慢慢瞄,心定了才能中靶。你这样毛毛躁躁,射一百年也没用。”
此刻被她戳着脑门说“慢慢培养感情”,他忽然笑了,像当年那样乖乖点头:“嗯,听皇姐的。”
杨千月趁热打铁,语气变得虔诚而热切:“所以啊,为了咱们的小皇子祈福积德,皇弟是不是该大赦天下?还有啊…”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弟弟的脸色,“还有,打打杀杀的事儿少做点,保佑他聪明伶俐,健康百岁~哎~想到我就要姑姑了,真高兴啊!”
对着杨万年眨巴眨巴眼睛,不忘赶紧找补,“当然,该杀的十恶不赦之徒,绝不能手软!”
皇帝此刻满腔无处宣泄的浓烈父爱和兴奋正需要出口,杨千月的提议正中下怀。
他像小时候得了糖一样,乖顺地点头:“嗯!都听皇姐的!积福!保平安!”
见弟弟如此“上道”,杨千月心中稍定,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愤懑刻薄:
“至于那个李泽厚…哼!你姐我才不稀罕他当什么面首!添堵。但他害得皇弟和我脸面丢尽,差点害死我,这笔账绝不能算!依我看——”
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冷光,“就把他打发到礼部,给个七品的闲职!让他这辈子都只能当个无足轻重的闲散侯爷!看他没了皇弟赐予的权势地位,还拿什么嚣张!看他还怎么在苏…咳,怎么在人前抬头!”
皇帝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苏时雨和她腹中的孩子,对李泽厚的处置根本懒得费神。
但听到能让李泽厚彻底“翻不了身”,本能地感到快意,跟着冷哼一声:“好!就依皇姐!你跟林福说一声,让他拟旨便是。还有事吗?”
他迫不及待想回去守着苏时雨。
杨千月笑得眉眼弯弯,带着撒娇的意味:“没了。就知道皇弟对姐姐最好啦!”
“那当然!”皇帝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朕就你一个亲姐姐,谁敢动你,朕诛他十族!”血脉相连的温情短暂地盖过了帝王的乖戾。
他转身就走,脚步轻快。
“等等!”杨千月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喊出了声。
皇帝诧异地停下脚步,回头:“皇姐?”
杨千月看着他年轻俊美却写满急切的侧脸,一种属于“长姐”的本能压过了理智。
她上前一步,带着几分骄横又不乏真切的忧虑,压低声音警告:“你给我记住了!太医的话不是儿戏!你再像刚才车上那样…毛手毛脚吓着她动了胎气,我跟你没完!听见没?”
皇帝微微一怔,看着皇姐眼中那抹熟悉的、久违的关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扬声应道:“知道啦!皇姐~真啰嗦!”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纵容。
杨千月站在原地,望着皇帝匆匆离去的背影,神情却有些恍惚。
刚才那一瞬间涌起的、近乎本能的关切…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情感?还是剧本强加给她的设定?
如果连血脉亲情都能被预设操控,那身为“天命男主”的李泽厚,他的气运和光环,又该如何撼动?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斗志,悄然在她心底滋生。
逆势翻盘…这条路,比她想象的,更难,也更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