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康叔世家》·太史公的暧昧·子见南子

　　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孔子去见南子，子路很不高兴，甩脸色给老师看。子路是个率真坦诚的人，说话不拐弯抹角，但他对老师孔子很尊敬。子路比孔子小九岁，在孔子的学生中算是比较大的。子路这个人，勇武有力，性格有点鲁莽，但为人憨厚忠诚，跟随孔子周游列国，在鲁国卫国都任过官职。

　　这次老师去见卫国夫人南子，子路很不高兴，“不悦”，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那个神情，完全表现出来了，估计带着疑惑，甚至鄙夷的态度，老师回来后，对老师爱搭不理。孔子赌咒发誓，我没做什么坏事，我真要做了不好的事情，老天惩罚我吧。孔子给人的感觉，一般都是温良谦恭，从容有礼，很少有这么激情慷慨的表达。

　　这个问题很严重。大家知道《论语》这部书是孔门弟子整理的孔子言行的记录，谁记录的不知道，但是这个记录引起了非常大的麻烦，而且并没有相关的解释。子路长期跟随孔子，在卫国待了很长时间，对卫国的国情政情相对了解很多，他所以对老师有这个态度，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对南子这个女人比较了解。

　　那么南子何许人也？

　　现代人认为，南子在政治上比较出色，原来是宋国公主，后来嫁到卫国，成为卫灵公的夫人。南子很漂亮，史书对她的评价是“美而淫”。她和卫灵公男宠公子朝私通。这个公子朝，也说叫宋朝，是宋国的公子，南子没有嫁给卫灵公前，与这个公子朝很暧昧。后来卫灵公把公子朝留在卫国任用，传说也是卫灵公的男宠，卫灵公并不反对南子与宋朝的来往。从这里看，卫灵公被评价“灵”，多有趣！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宋朝之美”，就是那个公子朝了，长相俊美。这句话意思是说，如果没有能言善辩的本事，又不帅，想在官场上混很困难。你看这听起来跟当下社会没有两样，人情千古一也。

　　刘向的《列女传》这样评价：南子惑淫，宋朝是亲，谮彼蒯聩，使之出奔，悝母亦嬖，出入两君，二乱交错，咸以灭身。刘向把当时卫灵公死后国家内乱归咎于南子，似乎不太公平。卫灵公死后，南子主张按照灵公的遗愿立公子郢，公子郢不同意，他说先前的太子蒯聩被逐，他儿子还在。于是立蒯聩的儿子为君，就是卫出公。但是后来卫出公的老子蒯聩杀回来了，父子争权，儿子落败而逃，蒯聩即位，卫后庄公。早就对南子有意见的卫后庄公，杀死了南子。

　　卫后庄公的结局不好，因为内乱出逃，到了自己仇家那里，他把随身带的名贵玉璧送给仇家，放我一条命，玉璧是你的。仇家很痛快，玉璧是不是我的，我说了算。杀了你不照样是我的。

　　南子据有的史料说非常聪明，有智慧。

　　灵公与夫人南子夜坐，闻车声辚辚，至阙而止。南子曰：此蘧伯玉也。公曰：何以知之？南子曰：礼，下公门，式路马，所以广敬也。君子不以冥冥堕行。伯玉，贤大夫也，敬以事上，此其人必不以暗昧废礼。公使问之，果伯玉也。夫忠臣孝子，不以昭昭伸节，不以冥冥堕行。盖其礼根于心，形诸外，悉出于至性至情，而非矫揉造作为之也。伯玉之不以暗昧废礼，且能见信于深宫，而南子之智，实能及之，则加卫灵公一等矣。

　　灵公与南子夜晚，听到外面有车行驶，渐近的时候声音停止了，很微弱。南子判断说，坐车的人一定是蘧伯玉。灵公一脸懵，南子说蘧伯玉是个君子，懂礼节，对国君尊重，就算是没有人注意，他仍然严格要求自己。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君子慎独”。灵公不信，派人查问，果然是蘧伯玉。人们评价这个事，对南子颇有好评，南子之智，实能及之，则加卫灵公一等矣。——南子很聪慧，比卫灵公强多了。

　　这个故事还有个结尾，卫灵公知道果然是蘧伯玉，但是骗南子说，不对，不是蘧伯玉。南子一听马上向灵公敬酒，恭喜君主，您又得到一个贤臣。这人又是一个蘧伯玉啊。南子反应机智，妙答应对，可见一斑。

　　这里给我们南子的一个印象，她不是一般的妖冶女子，她欣赏卫国蘧伯玉这样的贤君子，也懂得国家需要这样的人，作为君主要去尊重他们。曾经有人问孔子卫灵公怎么样，孔子没好气，无道昏君。那人又问，既然无道昏君，卫国怎么没有衰落不堪呢。孔子说卫灵公不怎么样，但是他卫国有不少的贤能之人，能用他们。可不可以理解卫国多君子，与卫国有尊重君子的社会风气有关，那么南子在其中有没有起到良好的作用呢？我觉得有可能，只是我们的史料对女性的活动并不关注许多。从上面的故事中甚至可以认为之所以蘧伯玉这样的人能在卫国受尊重，与当时国君夫人南子不是没有关系的。南子的政治智慧加卫灵公一等也。

　　南子有识人之能，有智慧，很欣赏有才华的人。当孔子来到卫国时候，想必南子早就对孔子有所耳闻。孔子跟蘧伯玉交往密切，应该会有一些传言到南子那里去。于是南子想见孔子。

　　“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原见。”《史记•孔子世家》

　　南子的人是这样跟孔子说的，列国来的有才学之士，想跟我们的君主有好的沟通，都会拜见我们的国君夫人。我们夫人很愿意见见你。

　　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史记•孔子世家》

　　这是太史公的描述，写的真美。南子在纱帘后面，若隐若现。孔子行礼，南子还礼。环佩玉声璆然。—戛然而止，太史公不写了。这个太史公真讨厌，写的这么有情调，留给后人无限想象。写见南子就见吧，来句“环佩玉声璆然”，暧昧之情油油然，于是千古公案诞生了。

　　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

　　这几句可闹大了。子路那里不高兴，孔子那里对天发誓，太史公那里环佩玉声璆然。孔子与南子的故事到这里还没完。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有人解释说，这是我们的老师骂卫灵公的话，说这个卫灵公被南子这个妖艳女人迷惑了，不懂得重用君子人。但是也有非主流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