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康叔世家》·卫灵公·桃爱·弥子瑕

　　卫灵公，死后得到一个“灵”的谥号，不是一个美称，很不好，奇怪，神经质。

　　《史记》：初，襄公有贱妾，幸之，有身，梦有人谓曰：“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卫，名而子曰‘元’。”妾怪之，问孔成子。成子曰：“康叔者，卫祖也。”及生子，男也，以告襄公。襄公曰：“天所置也。”名之曰元。襄公夫人无子，於是乃立元为嗣，是为灵公。

　　卫灵公是卫献公的孙子。出身不好，其母“贱妾”。卫襄公的小妾，怀孕了，梦到卫国始祖康叔，孔成子的解释是天意做国君，名字都给你起好了，就叫“元”。卫灵公的出生就这么神奇，是不是小妾与孔成子上演的戏剧不得而知。

　　卫灵公期间，史料上留下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有点要注意，孔子周游列国十几年，在卫国前后足有十年之久，这期间的卫君，就是卫灵公。在孔子的议论中，这个卫灵公看上去很复杂，有时候孔子夸他夸得很厉害，有时候骂他骂的也很难听。总之，孔子在卫的时候没有得到重用，尊重有，但是没有实际的给予孔子做事的机会。史料的记载中卫灵公的丑事不少。

　　弥子名瑕，卫之嬖大夫也。弥子有宠于卫。卫国法，窃驾君车，罪刖。弥子之母病，其人有夜告之，弥子轿驾君车出，灵公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犯刖罪。“异日，与灵公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以其余鲜灵公。灵公曰:“爱我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弥子瑕色衰而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尝轿驾吾车，又尝食我以余桃者。

　　“桃爱”的事来自韩非子的文章，真不真实不好说，毕竟韩非子也不会无中生有。说这个弥子瑕很受卫灵公的宠爱，私自驾驶国君的车回家看望母亲，本身私驾君车是大罪，但是卫灵公认为弥子瑕这是孝。弥子瑕与卫灵公桃园玩耍，弥子瑕把咬过的桃子给卫灵公，卫灵公很感动，这是多么的爱我，把甜美的桃子给我吃。你看这两个男人，好有爱！后来弥子瑕老了，所谓“色衰爱弛”，卫灵公不喜欢他了，事事挑毛病，连带过往的“甜蜜”也拿出来，“这个弥子瑕很讨厌，我的车子都敢驾驶，自己吃剩的桃子给我，很无礼。

　　卫灵公怒弥子瑕，抶出之。瑕惧，三日不敢入朝。公谓祝鮀曰:“瑕也怼乎?“子鱼对曰:“无之。“公曰:“何谓无之?“子鱼曰:“君不观夫狗乎?夫狗依人以食者也，主人怒而抶之，嗥而逝;及其欲食也，葸葸然复来，忘其抶矣。今瑕君狗也，仰于君以食者也，一朝不得于君，则一日之食旷焉，其何敢怼乎?“公曰:“然哉。“

　　虽然卫灵公移情别恋了，偶尔还会想起与弥子瑕的爱情，有没有想吐？有一次卫灵公生气了，打了弥子瑕，把他赶出去，后来又想念弥子瑕，后悔了。有人就说，别担心啊，弥子瑕不会计较的，他就是一条狗，狗被打自然会跑掉，饿了的时候就会回来。卫灵公觉得很有道理。

　　昔者弥子瑕见爱於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至刖。既而弥子之母病，人闻，往夜告之，弥子矫驾君车而出。君闻之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而犯刖罪!“与君游果园，弥子食桃而甘，不尽而奉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念我!“及弥子色衰而爱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其馀桃。“故弥子之行未变於初也，前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至变也。故有爱於主，则知当而加亲;见憎於主，则罪当而加疏。故谏说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之矣。

　　韩非子的结论，弥子瑕还是那个人，做同样的事，卫灵公喜欢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好的，“有爱于主”的时候，聪明潇洒又能干，“色衰爱弛”，不被喜欢了，处处都是毛病，没一点好，以前的好也不好了，多有意思。不过很有道理，韩非子是想表达，作为一个臣子一定要善于觉察君主的爱憎，现在的话讲，要懂得心理学的应用，而且要见好就收。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一旦哪天被讨厌了，过往再甜蜜他现在都觉得臭不可闻。

　　卫蘧伯玉贤而灵公不用，弥子瑕不肖反任之，史鱼骤谏而不从，史鱼病将卒，命其子曰:「吾在卫朝，不能进蘧伯玉退弥子瑕，是吾为臣不能正君也。生而不能正君，则死无以成礼。我死，汝置尸牖下，于我毕矣。」其子从之，灵公吊焉，怪而问焉，其子以其父言告公，公愕然失容曰:「是寡人之过也。」于是命之殡于客位，进蘧伯玉而用之，退弥子瑕而远之。孔子闻之曰:「古之列谏之者，死则已矣，未有若史鱼死而尸谏，忠感其君者也，不可谓直乎?」

　　这里的故事也与弥子瑕有关。卫国蘧伯玉据说是个君子，不被重用，而弥子瑕作为卫灵公的男宠没有能力，德行也不怎么样，反而任要职。一个叫史鱼的大臣很反对卫灵公任用弥子瑕，但是灵公不听。后来这个史鱼死掉了，灵公居然去吊丧，可见这个大臣还是被灵公尊重。灵公看到史鱼的尸体安放的不合规矩，了解到史鱼吩咐故意这么做，目的就是死了也要反对灵公任用弥子瑕。孔子赞赏为尸谏。于是灵公退弥子瑕而远之。

　　说到这里，似乎这个卫灵公真是傻乎乎的，没头脑的样子，奇怪不正常。但是看到太史公的记述，孔子来，禄之如鲁。後有隙，孔子去。後复来。就是说孔子在卫灵公时期反复在卫国待过，前后有十年时间，但是最后还是失望而去。想来，孔子对自己在卫国时候的岁月充满期待，至少了解到卫灵公对孔子还不错，只是得不到重用，孔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爱又恨。于是卫灵公在后来的史料中负面的信息很多，但凡孔子不得志的地方，做史的好像都喜欢去骂一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