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久矣，回想火车与动车这两种交通工具所承载不同文化与阶层的人与生活，觉得颇有味道，便记于岁月里。

　　那天搭的是南京到重庆的火车，再从重庆转乘动车车抵达FL，如此旅程结束。

　　当火车轨道指向远处的山麓与旷野，一辆火车慢慢悠悠，一辆动车风驰电掣，此二者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擦肩而过，便产生了碰撞与激荡。如果再用心去想象那行走在车中的生活，你会被那其间莫大的差异所带来的动荡而震慑。阶级差异、文化氛围差异、经济差异。其中活跃的人物在车上或者安静或者喧嚣，或者彬彬有礼，又或是市井俗辣。只有当你正着去品味那火车的拥挤与烟尘味，和歪头去瞅着动车上的井井有条，安静严肃。

　　搭乘火车的时间是8月末，正恰逢暑假小高峰。从整体氛围上来说讲火车像过春节，世井氛围浓烈，置身其中，你会觉得那像一个热闹的菜市场，吵吵嚷嚷，处处皆人。若用夸张的说法，那就是托运罐头的集装箱，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罐头们争夺着那些个边边角角的缝隙角落，好让自己自由的触角在密集中延伸、掠夺本就稀薄的空间。

　　上车的时候是下午时分，那会儿的炎夏还拖着炽热的尾巴。我的位置在三连座靠近走道边上的位置。而我的右手边将会有两位陌生的旅客，对面坐三位，中间一个小餐桌，这就是我漫长的火车旅途。

　　坐在我右手边的是一个身穿白T，蓝色短裤的年轻姑娘，她背着一把尤克里里，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再往右靠窗户的是一个黑小哥，那黑小哥脸生的黑黝，却偏偏穿了件白T，称的脸越发有包青天的正气，身材有种中年人的矮胖感，眉毛浓密，眼睛是生的七分憨厚，三分狡黠。缘分使我们三个皆是长途跋涉之客坐到了一起寥寥数语，也可寥解彼此旅途的枯坐之苦。

　　我对面坐的则是个高瘦的高中生，人生的瘦长，脸上透露出一种怏怏无力之感，上火车后一直睡，没说话，除了中途买了根火腿。黑瘦高中生的旁边是个中年人，带着一块手表，倒退的发际线，贴身的牛仔裤，约莫显露的几分属于中年人的臃肿。中年人与我属于那种有兴趣聊几句，没兴趣就闭目养神。中年人与姑娘和小哥论谈起社会上的一些处世为人之道是有相当见解。

　　火车走道的另一边则是两个中年人，一个魁梧有力，社会经验老到，腰间栓个老式的皮带，说话颇为豪爽，挨着他旁边坐的中年人偏瘦，两人坐一堆，就是你社会老大哥，我社会小跟班。俩大老爷们守着小破手机看着电视剧确实很有电影里演绎的革命友谊。

　　中年大老爷们对面坐的是一个约莫初中年岁的小姑娘，穿着一件红色外套，稚气未脱，说话斟酌几分，生的怯生生，清脆动人。与她同行的还有个小姑娘，正在我后排与几个青春年少的男孩玩吃鸡，正所谓塑料的友谊铁打的战友情。

　　在每一节车厢连接的地方地方宽敞，没座的旅客，就赶早抢了个位置，带着几块钱的小板凳大包小包往那儿一放，又是一个王霸之气闪现的地界。在那里有对母子，母亲是个留着长发，穿着鲜艳的柠檬黄长T恤的胖夫人，嗓门尖锐，偏生带了个正好五岁的小男孩，调皮捣蛋青少年保护法。小男孩从车厢这头奔到车厢那头，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姑娘，和他一起玩闹。

　　胖夫人坐着小板凳与同为站票共度艰辛岁月的旅客扯着生活的艰辛与扯蛋，你来我往，气氛和谐，你方唱罢我登场。

　　慢吞吞的火车是适合困眠的，悠闲舒适，山川俊野，良田千倾，阡陌纵横，山野人家，都市繁华，如此美景，而火车像在这极美的山河图上，慢悠悠的划开，将世间所有美好都路过，再未经记忆，便能忘却，就只记得从火车起点站的这个故事跳跃到每个旅客终点站的故事。而漫长旅途上的小插曲，只需要一些小小的烦恼将自我的思绪转移，便能够很快忘记。

　　重头戏在深夜时分，火车上也会开着空调，空气异常的冷，那会儿火车上虽然买了坐票的旅客已经进入了梦乡，但是只买到站票的旅客却正是坐立难安的难熬时刻。

　　寒冷而又漫长的旅途深夜，而我们的对面和旁边坐着的人尽是那陌生的过客。心里的防备，白日里的吵闹，夜晚的困倦，寒冷的夜晚，丝丝刺入骨髓，这无论哪一者都是让人难以安眠的罪责。

　　然而这也正是荒诞滑稽的时刻，火车上的旅客们各显神通。有背包的抱紧他的包，取暖还防盗；有娃的抱紧你的娃，取暖也放拐；有对象的抱紧自己的对象，取暖又秀恩爱；有棉袄的穿棉袄，更缺德的盖上了毯子。

　　我，穿上了外套，抱紧了包，没有对象，没有娃。我旁边的姑娘傻傻的抱紧了自己，想了想尤克里里此刻不能抱。

　　我终于在吵闹的蜂群中寻得片刻的安静，睡了不知多长的时间。

　　火车上是不是杀猪了我不知道，但是皮孩子和会数数的胖妇人的故事会在深夜里响彻我们这节幸运的车厢并且广为流传，并在所有能听到她声音的旅客心中产生深远的影响。

　　当我醒来，发现胖妇人还算略有收敛，便就此作罢。枯坐了一会儿眼观鼻鼻观心，听着火车上的小声的说话声，实在无内容可以听得，便听着火车在铁轨上况且况且一层层的钻进黑暗里去。

　　我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此时已经深夜两点，带上不算贵重的贵重物品去了躺厕所，从座位到厕所的旅途，是梦幻的，火车上的过道恰容一人侧身，一人正面走过。当过道上三三两两睡着的人把腿伸出来的时候，你就需要如袋鼠一样的弹跳力，才能做到如绅士一般，不扰人清梦。

　　几经波折，还是扰人清梦的我到了厕所。厕所前边略显宽敞的过道上挤满了人，坐在行李上撑着脖子睡觉的；拿出小报纸席地而坐，垂着脖子睡的；还有身体靠着墙壁站着打瞌睡的。还有快到站，一直睁着眼睛的两个小姑娘，大约是生怕一旦熟睡便被带到一片陌生的土壤而惊慌无措。她们年龄与我相仿，大约比我年轻些，大概在十八九岁的样子。我看着两小姑娘困顿，也心生恻隐，理由是想“解放”自己定在拥挤的火车硬座上快六个小时的屁股，便邀其中一个姑娘去我座上暂做休息。后来得知她们快到站了，就婉言拒绝了，我也未再三强求。

　　回到座位上的旅途中，我发现某三连座的座位下竟能塞下一个熟睡的人，我想起我费尽我弱力气也没能从塞的满满当当的座椅下挪出能放行李箱的空间，而那个三连座下竟然睡了一个人，我是怎么发现这个睡在黑暗中的女人，当时一双脚从狭小的过道空间里直愣愣的伸出来，余光瞟去能够看到从三双脚下斜露出来的半截身子。

　　这大约算我见识短浅，才至于如此吃惊，而不知以如何措辞来描述那个隐藏在座位下睡眠的女人。

　　夜已渐渐深，胖妇人抱着皮孩子终于睡了，走道对面的中年老大哥给他对面的小姑娘披了件外套，他们是陌生人，他们互相防备，他们夹缝生长，他们也同样善良。

　　我想起他白天和小姑娘聊天，已是渐失笑意多增暖意。社会老大哥说：“像我们那时候，用手机……就像这样……你们学生用手机就该如此如此……”说着还伸手比划比划，拿着手机的手伸出很远，那姿势如同老年人带着老花镜，有远视眼看报的既视感。

　　深夜约莫三四点钟，巡逻的列车人员抱怨着这些睡过道的旅客，声音到后头是越来越小，大概一路走来抱怨不过来。

　　漫长的黑夜过去，清晨到来了，我旁边的姑娘醒的比我晚，这样的深夜实在颇为煎熬，六七点钟时刻，还混合着夜的寂静在车厢里，随着时光的牵扯，黎明的曙光如约揭开来，夜色将行褪去，车厢又像是即将烧开的水，嗡嗡的吵闹着，只待最后一把火，揭开了这锅开水，待其真正沸腾起来，显然，车厢没有起床的公鸡，但有会数1、2、3的胖妇人。

　　当皮孩子开始奔走，“3”字如约而来，车厢里的人，约大半如从梦中惊醒。车厢里的气氛活跃，我开始拿起吃的，清晨的冷清被冲泡的泡面，缭绕升起的热气所冲散。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味道，勾的人心痒痒。

　　最后一波睡觉的人也陆续的醒过来，走道上开始热闹起来。来来往往泡泡面的人，这味道在车厢里就是引发人肚子打鼓的罪恶根源，我拿起我的抹茶饼干，开始吃起了我的早餐。而我对面的黑瘦高中生竟然奇迹转醒，眼睛虽然斜睨着窗外，但是喉咙却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他似乎昨天只吃了一顿饭，但是不久又开始闭目养神，开启了各种睡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晃头，脖子超乎你的想象。以至于坐在他对面的我会担忧他的脖子可能会挡住来来往往的旅客。又细思了自己的睡相，貌似后半夜把头发解开了，约摸也是睡相难看。在那种不舒适的情况下，任何给与自己不畅快的体验在漫长的黑夜里都是那么硌人，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头绳呐。

　　清晨时分，阳光从地平线上穿越过来，火车已经越过了几个城市也越了几个春夏，清晨起来头发乱糟糟，我用携带在身上的梳子和湿巾简单处理了面容，还是不能拭去脸上的疲惫，夜晚的疲惫在清晨的喧嚣中的到了发泄，毕竟火车上的夜晚实在寒冷漫长。

　　我旁边的姑娘醒了，拿起手机查阅回复信息，不久开始和隔壁的隔壁的黑小哥聊天，也不吃饭，所以我总结了，我吃了4顿左右，黑小哥吃了三顿，我旁边的姑娘没吃，我对面的小伙吃了一顿。

　　火车一直慢慢的摇晃，悠悠洒洒。小屁孩和小女孩从车厢这头跑到那头，疯来疯去，从胖妇人这边疯到小女孩爸爸那边。时间那会儿大概要到10点时分，阳光照了从窗外跳进列车，我不想坐太久起身倚着座位，看着即将驶向山区和隧道的另一列火车。

　　小屁孩，从旅客a那边的新鲜事跑到旅客b那里，到处逗留，最后他终于光顾我们了，小天使从桌上看到那个五颜六色的花球眼睛便挪不开了，精明小伙儿好不容易逮着点乐头，便拿着花球，逗小孩，：“想要吗？不贵，问你老妈讨一百来块钱就成。”小孩看着花球眼睛滴溜溜的转，末了，又狐疑的瞅了瞅精明小伙儿，呸了两声跑走了。

　　在车上又溜达两阵，小屁孩又溜达回来盯着那个花球：“这个是纸做的？”说到这儿，憨厚小伙儿又来劲了抢在我这个主人的前面回答：“对啊，想不想要？”小伙儿拿着花球，耍把戏似的在手中抛来抛去。小屁孩的馋兮兮的眼睛盯着花球在空气里划过的弧线，愣是不说话！小伙儿继续道：“这花球成本可都100来块，问你老妈要一百块，给你个便宜价格！”小屁孩偷偷转头瞅了瞅，正在人堆里聊天的胖麻麻，没说话又转头眼巴巴望着小伙儿。小伙儿估摸良心发现，把花球抛给小屁孩，自己又和我旁边的姑娘聊起天来。小屁孩拉着自己在车厢里认识的小女孩在火车的这边跑到了另外一边。

　　欢声笑语在流淌，这不是个拥挤的地方，这是个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