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写作公式化的年代,各种课程都给推荐万能素材,很少要求写独特的素材。搜肠刮肚半天,才想起这么一个。
2016年夏至那天,王奇刚从国外旅游回来约我在五道口吃串串香。
“你为什么要在一年中最热的这天找我吃串串香?”
王奇把刚拿回来的牛肉全部放进翻滚的红油中,抬起头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夏至只是全年中白天最长的一天,并不一定是最热的一天。而且我吃了一个礼拜的黑暗料理,必须吃顿火锅找回味觉。”
“哈哈哈,张思茂没带你吃顿中餐改善下伙食吗?”
王奇咽下嘴里的牛肉,平静地说:“我们分手了,昨天晚上我提的。”
“啊,合着你刚下飞机就分手了!旅游真是检验情侣合不合适的试金石啊。”
她笑着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可乐,说“不是因为旅游。”然后换了一个稍微舒缓的姿势:“你记不记得上大学时,除了上课,其余时间甚至寒暑假我都在打工。
“是啊,老师还以为你家庭困难又自尊心强,让我劝你申请特困生补助。”
“其实倒不是有多困难,只是因为我不想回家,恨不得离的越远越好。”
王奇清晰地记得,爸爸妈妈最后一次吵架的情景。
那天,王奇和妈妈从幼儿园回家,一开门就看到很久未出现的爸爸在柜子里翻东西。妈妈看清他拿的东西后,立刻跑到厨房拿着菜刀堵在门口,让她爸把房本放下,否则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爸爸拿着房本跪在妈妈面前,哭着说:“这回输得多,要是不把钱给他们,我命就没了。”
妈妈崩溃地质问爸爸:“你把房子抵出去,那我和奇奇还有命吗!你答应我多少次不赌了,你看看家里还剩什么了,没了房子你让孩子住哪!”
人在命悬一线的时候,胆子也会变大。爸爸突然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的,你今天不让我拿走,早晚我也拿走!”
菜刀跌落在地上,妈妈擦了眼泪,平静下来“好,只要你同意离婚。房子你尽管拿走!”
隔天他们就办理了离婚手续。王奇归妈妈,爸爸可以随时探视。
再后来,王奇长大工作了。她爸也再婚了,但每个月都会以“想闺女”的理由,跟她吃顿饭,顺便再蹭点钱。
有这样的父亲,她也不敢随便谈恋爱。一次一夜情后,她怀孕了,男方比她小6岁,还在国外上大学。
幸好男孩有担当,顶着家里的压力跟王奇领证。他们没摆酒,男孩家里不同意,也没给钱,他就退了大学,用家里提前打给他的生活费养孩子。
孩子2岁时,王奇开了一个淘宝店卖清酒和果酒,生意居然还不错,每天忙忙碌碌的。双十一的时候因为店铺爆单,还在微信群里召集我们去给帮忙包货。
2019年复联四上映,我在电影院看电影。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弓着腰快速走出放映厅,接通电话:“喂,什么事?”
王奇:“我爸在家开电热毯着火,人没了,我得回家处理后事去。你帮我盯下发货吧,最多一个礼拜,行吗?”
每次面对这种情况,我都会觉得词穷。因为失去至亲的痛苦,并不是一句“节哀顺变”就可以安慰的,只能和王奇说:“你赶紧回去吧,调整调整情绪,路上注意安全。发货的事你不用管了,淘宝客服用不用也帮你回复……”
王奇的语气似乎并没有那么难过,挺轻松地回复:“客服我能顾得上。你知道吗刚才接到阿姨电话时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终于解脱了。”
回到放映厅时,大屏幕上正好播的是女儿对钢铁侠说“I Love U 3000。”
我一直认为她爸去世对她没什么太大影响,直到有天去给她帮忙。
我看到她代客人写完留言卡后盯着那个卡片看了许久,突然转过头看向儿子,眼眸在夕阳中透出一片柔和的光:“去给你爸打电话,说晚上大伙一起去吃他最爱的那家日料。”
我包货的时候看到了那张卡片,上面写着:爸爸,愿你在那边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