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6日。
午休时我翻着一本革命斗争史,里面记录了不少发生在本镇的革命斗争故事。
融合村书记的电话过来:“小瞿,跟你协商个事。”
今天是小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书记应该是有工作安排,我说:“书记客气了,您说,我们志愿队全力配合。”
“目前村内全域走了一遍,但这一轮有很多人没接触到,我计划再走第二轮,一遍一遍来,尽力做到知晓率100%。”
书记非常务实,有澎湃的工作动力,我自愧不如。我可能要长期的八点到家了,“好……那我联系一下志愿队员,让他们做好安排。”
“不不不,我是这样想的,志愿队员白天工作很忙,又要让你们每天跟着跑,强度太大,我想换个地方,在工业园区路口设摊,你们轮班做做宣传,跑村的事我们村里自己来。”
“啊——行,那设雨棚了吗,放什么位置?”
“下午我安排一下,五点你到园区路口。”
“好。”
下午服务中心开了个工作例会,部署七一之前的各项事务,在这个重要的历史节点,所有人都要铆足干劲,以昂扬姿态立足岗位创先争优。
散会后,我还坐在位置上,心儿在我对面坐着。
“亭哥,有心事啊?”
我挤出笑,“没心事。”
“刚才开会看你面色沉重,是不是出什么事?主任这点工作不至于难倒你吧。”
心儿既会打击人也会关心人,收放自如,我有被她偶尔的善良感动到,我说:“融合村的接种率低了,我在想怎么可以劝大家打疫苗。”
“你干嘛老想这些事,你们是辅助的,村里怎么安排怎么做咯,接种率低责任不在你。”
“不是追究责任的问题,是怎么做好这件事本身,这是我们国家目前面临的大事。”
“你果然是站得高看得远,我跟不上你思路了。”
“今天继续加班,你想不想一起去”,我问。
“加班啊,可以啊。”心儿笑眯眯。
“真的?!”我大出意外,“七点半结束哦,不影响你带宝宝吗?”
心儿咧开嘴,“影响,你帮我找个保姆带孩子,我就陪你去加班。”
“滚!”
“糖糖!小雪!亭哥职场霸凌我!”心儿拿着笔记本跑开了。
另一个疑问出现在我的脑海,以后退休年龄延长了,谁来照顾孩子呢,年轻父母基本脱不开身,爷爷奶奶也未必有空,是不是会出现一个新的社会问题?
职场霸凌是不是靠一个字就能判定呢?目前曝光的霸凌案件怎样举证呢?这种精神上的伤害怎么具体量化,做到最有效的保护受害者、最恰当的惩处施害者呢?
为什么问题这么多?!
临近五点时我开进工业园区,远远看到了在银行隔壁空地上的小方桌,书记和一个志愿者在整理空地。
“不好意思”,我一边穿马甲一边跑过去。
“我们也刚到。小瞿,你看这个位置可以吗?”书记把椅子摆好,“棚子太大会占用绿地,我们协调了园区,在这个空地放桌子。”
“这个……下雨天就不方便了。”
“下雨天就不用摆了,这个位置主要面对出来吃晚饭的工人和散步的居民,下雨天人流不多。”
“哦,对。那行”,我看看周围,“是不是再放两块宣传版面比较好。”
“有,小唐在车上搬。”
正说着唐姐把两个大宣传板架在两边,一边是接种疫苗宣传,一边是卫生防护要求。
我看到马路斜对面是一所中学,正是要放学的时间,家长占了半边马路,“你们先摆摊子,我去对面问问。”
我拿着二维码走过去,“疫苗接种了吗?你们疫苗接种了吗?”爷爷奶奶们把头转过去,装着没听到,偶尔有年轻父母回一句“打过了。”
唐姐看着怏怏而回的我,“有人登记吗?”
“没,被无视了。”
唐姐忍着笑,“学校里有通知的,让家长积极打疫苗,班内有统计,能打的已经打了。”
“哦……!”我又犯傻了。有些事情仔细思考一下是可以得到答案的,我缺了思考这个过程。
书记和唐姐今晚继续跑村,交代几句后匆匆离去,留下我和一个村组长兼志愿者老胡。
一个青年迎面过来,我问道:“疫苗接种了吗?”青年瞟了我一眼继续走过去,我和老胡尴尬地笑笑。
老胡:“大概是心虚了,没接种。”
“这里应该能接几单的”,我不服气,“帅哥,接种了吗?美女,你接种了吗?”
这项工作和街上发传单的区别不大,得厚着脸皮上去问。
老胡:“小瞿,你吃饭没有?”
“没呢,下班直接来的。你吃了吗?”
老胡:“我就住这里的,马路对面的楼,没事儿。”
两个工友走过来,“这里打针吗?”
“不打,这里是登记,登记之后明天就可以去卫生中心打。”
“哦……”工友若有所思,“怎么登记?”
我连忙拿出二维码,“扫这里,填报个人信息,然后签这个知情同意书。”
工友又说:“明天我上班,去不了。”
“疫苗接种点全年无休,早八点到晚四点,中午不休,双休不休,节日不休,您有空随时可以去打。”
“哦,那我可以先登记着咯?”
“当然可以”,我指导他们扫码登录,填写个人信息,签署知情同意书。
“谢谢啦!”两位工友把同意书塞口袋里向我们道谢离去。
老胡:“这两个蛮配合。”
“嗯,还很客气”,他们的道谢让我觉得站在这里是有意义的。人与人产生吸引力的条件中有一条叫作互惠性,我提供他服务,他感谢我的付出,这便是互相看着帅的缘由。
“老胡,你在这里弄啥呢”,一个大婶牵着狗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老胡:“宣传打疫苗嘛,你打了吗?”
“打了。你们这工作细致了,都上街啦?”
“形势需要,村里已经跑一遍了嘛。你吃过晚饭啦?”
“吃了,带宝宝出来走一圈,透透气。”
老胡:“看到谁没打的你帮忙叫过来,我们给登记。”
“晓得了。你待会儿去跳舞哇!”
老胡笑笑,“不去了,收摊就晚了,跳不动。”
“行行,我走了。”
大婶牵着狗宝宝走了,我对老胡说:“要不你去跳,我一个人也行。”
“不跳了,他们跳的广场舞,我跳交谊舞,不一样。”
“交谊舞?”我重新打量老胡,他是个七十多的健壮爷爷,皮肤黝黑,头发里只有几根白发。
“我们那个年代只有交谊舞,部队里大家都会。”
怪不得老胡精神矍铄、身姿挺拔,骨子里是透着一股军人气质,“老胡你当兵几年?”
“那久了,部队之后又去了保密单位,总共干了三十多年。后来回到地方上班,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在干嘛,以为我一直在部队”,老胡狡黠地笑着。
我来了兴致,时代不能忘记过去的事,有值得挖掘的东西一定要及时挖掘,“是什么单位,可以说吗?”
老胡叉着腰,像面对一望无际的沙漠,“这个……虽然解密了,还是不好说。都是国家的事,我们个人无条件服从。”
“哦……”很多人有值得歌颂的事迹,但他们都认为自己仅仅是做了普通的事,他们高尚而纯粹。如果他们没有把故事记录下来,若干年后,这些事便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我觉得十分可惜。若干年后,老胡年轻时做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无迹可寻。
英雄的事迹是不可估价的精神财富,是激励、指引其他人前行的动力源泉,他们是无数璀璨繁星中的一颗,在历史长河中闪烁不灭,照亮了民族锦绣前程,我们不应该丢。现在的时代被各类信息覆盖,各种爆炸新闻此起彼伏,留下一片贫瘠的精神荒芜,有些人迷失了方向,他们怀疑英雄是否存在,怀疑历史是否真实,讲好英雄的故事显得尤为重要。
一群年轻人走过来,老胡喊着:“疫苗打过了吗?”
“打过了”“打过了”。
我把椅子放老胡身边,“你坐会儿。”
“没事,以前年轻时干一天活不说一个累字,现在这点算啥,我站着。”
很多部队退伍回来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老的那一天,我劝他:“这个摊子不是一天两天,老胡你注意休息。”
“我真没事。你们年轻人忙了一天,还要晚上过来义务劳动,辛苦啦。”
一个戴耳机的年轻人站在宣传板前看,我上去问:“疫苗接种过吗?”
“没……”
“要登记吗,明天可以打。”
年轻人拿下耳机,“我是路过的,不住这里。”
“也可以登记,接种工作全国统一,登记之后在本市内可以直接打。”
“哦……”
我看出他是一个腼腆的人,需要我来主动,我拿出二维码,“请扫这里,填写个人信息。”
“哦……”他拿出手机扫码登记。
在融合村宣传的这段时间,我越发熟练地看懂人的表情和行为,有些人坦荡,那他们一定接种过了,有些人声音小甚至不回答,那是因为害怕,有些人迟疑,脚步放缓,说明他们有兴趣,但心里担心,我在不断学习与不同人打交道,读出他们的潜台词。
夜里,小吃摊渐渐占据了马路的一侧,我们的宣传摊被夹在中间,凉皮、炒面、臭豆腐、肉夹馍、烤串、烧鸡、熟食、卤味,夜市经济活色生香。
蓝黄两色的外卖员在对面排成排休息,我抽出一张二维码,“我去看看。”
“他们估计打过了。”
“试试看。”我一个个问过去,看着他们的眼睛,他们爽朗地回复我“打过了”。
老胡笑出皱纹:“小瞿你蛮积极的。”
“一样站在这里,不如试试能不能做更好嘛”,我把二维码放回去,拿登记表看,今天就做了八个人,还不如去村里跑。
“今天就到这里吧?”老胡征询我。
“嗯”,我们都还没吃饭,七点半,差不多可以收摊了。
我一边脱马甲一边走向我的车,路边一对女生在聊天“五一你去哪玩了?”“三亚,人超级多!”
五一,我没有出过镇。
我伸个懒腰,启动车子,广播里唱着:我欲乘风破浪,踏遍黄沙海洋,与其误会一场,也要不负勇往……
乘风破浪,黄沙海洋,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天问一号即将着陆火星,届时中国航天将翻开崭新的一页。
我们在谱写实现伟大中国梦的宏伟篇章。
我劲头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