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10日,上午。
吹着寒风踏进居委,两台电话座机都在响,大力和主任已经被另外两个座机困住,我就近拿起一个:“你好,新城居民区。”
一个男青年:“你好,我要预约口罩,是这个电话吗?”
“对,报一下你的名字,住址,身份证号”,我拿起旁边的登记册。
那个人快速报了一遍。
我在电话里核对,“好的,我们按预约顺序开放购买,保持电话畅通,等通知。”
“好。”
挂掉电话,我又接起旁边那个被重复拨打的电话,“你好,新城居民区。”
一个外地口音的中年男子:“喂你好,你们那里现在有隔离吗?”
“我不太清楚您的意思,是指强制隔离吗?”
“我听说跨省流动要被隔离,是不是有这个事?”
“您从哪里返回?”
中年男子报了一个城市,我转头看着墙上标注的高风险地区名单,不在里面,“从外地返回需要自主居家隔离。”
“自主居家隔离?”他一字一顿,似乎不理解意思。
“返回之后先到物业门口或者居委会登记您的返程信息,然后在家里待十四天不要出门。”
“那还是隔离呀?”
“是隔离,不过没有警察和医生上门,您自己观察体温,做好记录。”
“那我出门你们不知道咯?”
我想了想,“我们不会24小时监视你家门口,如果您擅自出门确实没有办法立刻得知,但楼道监控、小区监控、道路监控会拍到您或您的车,您要承担违反防疫规定的责任。您确实无法做到自主居家隔离的话我们会安排强制隔离,如果您擅自外出引起什么后果,这不是拘留三天五天那么简单。”
“哦——我知道,那肯定不会,政府怎么说,我怎么做。”
我问:“好的,您计划什么时候回来,坐什么交通工具?”
“我还没想好。即使我回来也要隔离,好像过来也没意思了,我再想想,谢谢。”
“好的,再见。”
队员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主任拿了一叠购买单和名单,“今天345张。”
雪花接过名单:“比昨天少了嘛。”
主任:“口罩每天的产能有变化,有时多有时少。”
炜哥背上叠了一堆购物袋出门,“我去给他们买菜。”
主任:“你一个人拿的过来吗,几十户人,他们要的多不多?”
炜哥翻出手机,“要什么的都有,你看这个,要一个火腿,我给他说没有,只能买日常食材。”
大家笑得大声。漠:“明天说不定要一头生猪。”
炜哥擦着头上的汗,“我一天跑N趟菜场,所有摊头都认识了,买菜买的车子前后都是烂泥,像个菜贩子。”
主任:“要是一个人干不了你早点说,不要一个人硬撑,还有我们。”
炜哥:“我知道,我知道。”
现在是大冬天,他的头上冒着大汗,我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搬起来也方便些。”
炜哥看看我,“你们先打电话好了。”
雪花:“今天量不多,345个,两小时估计能打完。”
“行,小瞿,你帮我买一包发酵粉,两斤馄饨皮,十斤面粉,他们指定要步行街东面那家。”
“哦……发酵粉是什么,东面是哪家?”
炜哥急得挠头,“发酵粉就是做面包的那种,东面那家在大桥下面的。”
“哦……”我整理一下思路,对发酵粉完全没印象。
“你平时做饭吗?”主任笑着问。
“不做,长年蹭饭。”
炜哥:“那还是我去买吧,买错了他们不要就麻烦了,小瞿你先打电话,待会儿帮我上街宣传,我如果回来的早和你一起上街。”
“行,要宣传什么内容?”
“告知商户居民入店要体温检测、扫码登记,餐馆不许堂吃,理发店、健身房这种非必要商店不要开门。”
“好。要有其它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十点一刻,我和漠走在街上,炜哥没回来。
“真荒啊”,漠对着一个餐馆的玻璃外墙整理自己的马甲,餐馆正门贴了不同单位的告知单。
“门前冷落车马稀,没人上街,没人吃饭,没人开店”,我看着餐馆大门上的环形锁,已经布一层灰。
往前走是一家烧烤店,铁锁把门,透过玻璃能看到店内放着两排枯萎的开业花篮。
烧烤店门前写着开业大优惠,时间是12月18日到1月8日。门把手的上方贴着告知:店主回老家过年,2月1日起恢复营业。
2月1日早就过了,想必他回不来,回来也无法开业。
漠:“前面好像有一家营业的。”
那是整排铺面唯一开着的一家,母婴店。
我们推开门,门上的铃铛“叮叮”两声,女老板抬起头,“什么事?”语气平静,似乎早已知道进门的不是顾客。
我:“你好,我们是居委志愿者,这里有一张告知单,你看一下。”
女老板接过告知单,不看一眼便放在旁边,“嗯,知道了”,手机发出“对A”“要不起”“拖拉机”的声音。
我:“请你认真看一下,按规定做好防疫要求。”
女老板侧目看了眼,“看到了。”
漠加大声音:“那你履行了吗,这里体温计有没有,登记二维码贴在哪里。”
女老板放下手机,从抽屉了拿出另外三张告知单,“派出所、工商所、居委都来过了,要说的我都知道了,测体温,登记,场所消毒。”
我:“防疫手段不是儿戏,要认真对待。”
女老板苦笑一声,“这个店每天开着,一个客人都没有,登记啥?谁敢带孩子出来玩,这些从国外进口的婴儿零食都要过期了,你们让我怎么办,我倒是想登记啊!哪里有人来?这房租一天天的,日子怎么过!”她越说哭腔越重。
她说的都是实情,大部分店铺都面临相同的问题,尤其是电影院、线下教育机构,现在属于颗粒无收阶段,原本以为蓬勃发展、大赚特赚的行业几乎在疫情中毫无抵抗地湮灭。
我劝慰她:“困难是一时的,挨过去迟早有好转,母婴生意难道会过时吗?大家做好防疫,阻断病毒传播链,很快就能过去。”
女老板看了我一眼,口罩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知道了,会注意的。”
我和漠继续往前到另一排门面,经过了仅有的几家营业中的店铺。包子铺、面包店、烟酒店,他们大多已经被反复告知,店内措施到位,同时也都清一色的门可罗雀,他们有抱怨生意不好,有期待春天的到来,有对疫情防控的全力支持。
回居委的路上,漠问我:“你的KN95口罩哪里来的,路子粗啊,看你每天戴这种。”
“我妈家里有几个,给我拿来应急了。我这个戴了好几天了。”
漠很惊讶:“你戴的同一个?”
“对啊,哪舍得天天换。”
“口罩不能重复用!摘下来就可能被污染。”
“我消毒过的。”
漠着急了:“消毒过它就失效了!”
“真的?”
“真的,这种口罩只能用一次,消毒过就没有过滤作用了,我听专家说过。”
原来我一直在“裸奔”,暴露在公共场所里,“回去我就换。”
“你太不小心了。”
手机有来电,我接通,大姐头的电话:“亭,干啥呢?今天还来中心吗?”
“在居民区通知沿街商户做好防疫措施,不回中心了,待会儿直接回家吃面。”我想大姐头是在中心太无聊了,没人陪她说说话,可我现在没空。
“好吧。这里有你一个快递。”
“快递?你帮我收着吧,不急。”我已经不记得在网上买过啥,快递应该都停运了,挺意外。
“哦。你和小师妹还在联系啊?”大姐头笑着问。
“联系着呢,她可是我前进的方向,学习的榜样。怎么想到问起她。”
“你的快递,发件人是小师妹。”
“知道了”,我按住激动,“中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