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椅子,一张棕红色的木质办公桌。桌上放着一个只有两三支笔的笔筒,一摞叠放整齐的文件夹。
几枚在以前的战役中得到的徽章以及某个无趣的人曾予的房间主人看不上的小物件都整齐有序的排列在桌案。
抽屉用锁锁上了,钥匙不知放在哪里无法打开。
除了那一桌一椅,偌大的房间再无其它物件。
他走到一旁的窗户旁拉开窗帘打开窗,这段时间是极昼,阳光透过窗门照进这许久未曾有过阳光的房间在地上留下一个仿佛永远不会褪去的斑。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些腐烂的气息但也还过得去。
梅尔斯把这里保存得很好,和以前他无数次来时一模一样,一样的简洁明了,只是少了个坐在那个椅子上的人。
简洁的像坟墓。
他闭着眼摊开双手不知,嘴里小声说着些什么,片刻后他慢慢睁开眼,眼神不可察觉的失落一闪而过。其中还掺咋些其他的什么,悔恨亦或埋怨。
终归还是走了啊。
“没事了你先去忙其他的吧。”
他转过身来对一直站在门口的年轻卫兵说,身穿制服的年轻卫兵铿锵有力的答到:“是。”只是当他扫视一遍空无他物的房间后卫兵仍站在门外未曾离开。
“有什么事吗?”
“那个……您能给我签个名吗?”年轻卫兵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
“你认识我?”
“当然啦,您可是我的偶像啊!还有第一任团长也是,我就是因为你们才加入这里的可是我有资格来到这里的时候你们都不在了……”年轻卫兵看着他一脸兴奋,说到他们的离开时语气中又满是失落。
他看着那个称他为偶像的卫兵,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看着他时眼神中满是崇拜。
那目光像不像那时的你看着他?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看着你吧,只是不知道那时他是怎么想的。
他打量了一番那个目光炙热的少年这时才看见他别在胸前的圆型的徽章,上面画着的是一滴水,温润圆滑。有些幼稚,像是无知孩童随意画下的东西,天真无害又显得无力。
年轻卫兵见心中的偶像一直盯着他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随即才发现他偶像是在看着他胸前的徽章,急忙伸手要摘下徽章递过去却被对方出手制止。
“没事儿,我只是看看。”
“哦,好的。”
卫兵红着脸把徽章别回去。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您吩咐。”
“帮我拿些纸来……还有笔。”他想了想补充说道。
“好的……那个……能问问您要这些做什么吗?”
“你不是要签名吗?这里也没纸啊……我要趁着还有时间要写些东西。”
“是!”
卫兵快步跑出去消失在转角。
关上门,他回到桌旁拿起桌案上的小物件把玩着。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以前在地摊上几块钱一个。
他想起来以前桌上可看不到这些东西,估计是其他人整理的时候从那里翻出来的。当然只可能是抽屉里了。
他去过房间主人的卧室,永远都是一张床摆放在卧室中间。像是古代王公贵族下葬时摆放在陵墓正中央的棺材只是周围没有那些陪葬品,干净得像一张纸。
坐在椅子上试了下,抽屉打不开,桌上那堆小东西里没有钥匙。
……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声音,是那个卫兵。
“进来吧。”
他说着,将手中写满文字的纸放回的文件夹,上面的红印还在算是机密文件现在的他没资格查看,不过都是几年前的了。
卫兵打开门看见他坐在椅子上有些诧异,随即想起团长似乎有说这里是偶像的了,还让自己不要打扰他来着也就释然了。
卫兵走到一旁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一样是偶像要的纸和笔,另一样是团长让他送过来的,一个白色的盒子里面装了些什么但是不重。
房间的新主人拿起笔在其中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交个卫兵,卫兵拿到纸后自觉地走出去关上门离开了。
留下他和房间里的一切待在一起。
他把盒子放在身前,手掌轻轻抚过盒子,还有些灰尘保留在上面。
好久不见啊。
顺着记忆中的手感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把纯白色的13、14厘米长小而精致的剑像是模型,剑穗的位置换成了小的铁链,铁链另一端链接着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
盒子里还有两个形状像护腕的东西。两个分别由链和链组成的六大小不一的环连接组成形状类似于手套的东西。还有一件衣服,一条裤子,上面都贴着许多形状不一但坚固的碎片。
他拿出那又链和链环组成的手套戴在左手上,不大不小。又拿出一把小剑和护腕,把护腕戴在手上右手拿起小剑另一端形状奇怪的东西固定在套在手腕上的大链环上,把整个剑身插到护腕的夹层当中。
他晃了晃左手,剑端过长的链条像条不安分的蚯蚓抖动着身形,不过他却没在意。剩下的另一半他没有再动,衣服和裤子试也没试只是拿出来看了看,和以前一样丑。
在他拿出衣服时一样东西掉了出来。
一个十字架的吊坠,只是另一端是锐利的剑,剑身反射的光刺入他的眼睛又顺着扎到他的心脏,原本麻木的心传来阵阵剧痛。
你……还好吧……
还好?呵呵。
……
他把所有东西放回盒子里合上,一阵沉默后终于还是把吊坠拿了出来带上。
面露痛苦双手紧紧抓着吊坠像是抓着绕在他脖子上的绞绳,有人在冥冥中用力拉着绞绳让他透不过气,痛苦的泪水划过他的脸颊。
在感觉快要窒息时他放开了手双手张开躺在椅子上,像是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可却没人接受那三十枚银币。
没人去做犹大。
他就是犹大。
是自己的犹大,也是他们的犹大。
……
……
“两个月后讨伐凯撒的正义之师将从这里出发,可笑的是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前天不久整军的阅兵仪式上,梅尔斯让我上去说几句话鼓舞士气,我站在台上照着梅尔斯给的稿子念,可他们却在下面鼓掌。
“我看着台下数万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沉醉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中……我站在台上看着他们可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敢看。
“稿子的最后是几句口号大概意思是必胜的意思吧,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在台上喊一句,他们跟着喊一句,声音很大,震人心魂。的确是震人心魂,他们每喊一句都像用铁锤重重砸在我的心上。
“稿子念完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声音好像浪潮,我在浪潮里失去了方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下台的,又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梅尔斯总是让我放下心,可是我怎么能放心?他们——那些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的士兵,他们压根儿不知道他们相信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甚至不知道那篇让他们满怀必胜信念的演讲是出自站在身旁支持着我不倒下梅尔斯写的。
“每次看到我他们的目光里总是透露着让人绝望的信任和崇拜。梅尔斯是,那个卫兵也是,他还那么年轻……
“我现在很想冲到门外大声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让他们知道我的无能,唾弃我也好、辱骂我也好,总还能让我心里多些安慰,可我不敢那么做,就像那时我不敢站在克伦多身边。
“这几天我一直待在房间里。梅尔斯,还有几个士兵代表来看我,我告诉他们我只是在做最后的准备,可其实我只是在躲着他们,我怕看见他们的脸。
“我做了一个梦,我看见我站在血泊里满脸鲜血我不知那是谁的,周围有呼喊声传来,有的在叫我的名字,有的在求救,声音那么熟悉……可我不敢动,周围的空地都被尸体占据着,空气中飘荡的是血液和腐肉的气味……
“我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听着那近乎哭喊的声音撕心裂肺。可我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和那天站在高台上一样,只是听着,只是看着。我听到他们哭喊被另一种声音吞没,那是利器砍在骨头上的声音。
“在某处的黑暗中有人向我走来,那个年轻卫兵。他面无血色手里拖着些拿着些什么站在黑暗的一角,我高兴的呼喊着叫他过来,可他没动只是小声说着“快过来”。
“我感觉有什么抓着我的脚踝,是梅尔斯。我蹲下想要扶起他可伸出的双手却把他推开,我看到他的半截身子没了,他的内脏露在外面肠子拖到几米开外……卫兵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嘴里还在喊着快过来,我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是下半截身体,属于梅尔斯的。
“我害怕的向后退却跌倒在地,在我站的血泊里一个肥胖的躯体漂了起来,是普鲁的身体,他的头在我的脚前咧着嘴看着我,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他半张脸已经腐烂,肚子烂开一条大口子肠蠕蠕往外流动,雪白的肥肉和鲜红的内脏混合在一起构成一副丑陋的达利风格画……
“我摸索着倒退,手不知按在了谁的尸体上。卫兵还在向我靠近,在他身后又有身影出现,一个,两个,三个……那些士兵一个个出站在眼前,有的人少了半边身子;有的人没了手和一半的胸腔,心脏在外边挂着,断开的血管随着心脏的运动正往外冒着血……他们像阅兵时那样排着出站在我面前,凯特也在其中还是熟悉的样子,还有克伦多。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不同的伤痕,每个人的面容又是清晰得刻在我的脑海里。
“他们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一次次后退。
“他们伸出手指着我一句话没说,可那些埋怨、怒吼的声音却在我的耳边轰鸣着……
“我吓醒过来他们的质问声仍在我耳边回荡。
“但愿一切都能早点结束,我第一次如此虔诚地祈求着……
……
“我打开一本纸张已经泛黄的笔记本,本子的侧面写着我的名字和一个日期。那是我托梅尔斯从仓库里翻出来的,它陪了我很久。最早的记录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也是破碎大陆的开始,那是后面补上去的。此后的日期断断续续的一直到几年前的一个无风无雨的日子最终结束。
“还有一些时间所以打算将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梳理一遍记下来,但愿它最终能保留下来。
“但愿那时还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