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轮到我跟凌飞值夜班了。
我们游离于夜色中,裹着军大衣,带着雷锋帽,怀中揣着警棍,瑟瑟缩缩,像极了国民时期警界的狗腿子。
寒冬的夜晚,这叫什么事儿。可略一细想,这也是为了生活呀!
唉,生活,只是为了活着!!!
“听说明天发工资了。”凌飞抖着嘴唇说。
“真的?那我有钱买吉他了!”我有点迫不及待。
“我想买泰戈尔全集。”他仰望夜空,慢条斯理地朗诵一首肉麻的诗: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多美妙的文字啊!只有伟大到不能再伟大的作家才能写出如此平凡但又无比优美直白的诗句。
他继续感慨着。
“这是泰戈尔的诗吗?”我讶异地问,“不难啊,我也会做。”
他眯缝着眼睛看我,他说:“那你做一首出来我听!”
我摆摆手说:“算了,今夜本公子我毫无诗兴。”
说到“本公子”三个字,我想起了黄佳那妞,想她留下的那段令人哭笑不得的留言,她自称小女子的话。同时我惊讶她居然将我的身材了解得那么准,买的衣服我穿着特别合身。
“还没收到回信么?”他问。
“还没。也许……我真的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了。”我说。远处一栋高楼的灯光闪着迷离的光环,在夜色中气势如虹。
“再耐心等等,或许她还在思考,毕竟……这也是一件大事,对不对。”
“我也觉得是大事……算了,都怪黄佳那家伙,现在搞成这样,真没脸见人。”我继续望着那楼的灯光。
凌飞的脸有点白,闪烁的灯光在他脸上跳跃。
“其实,黄佳那姑娘喜欢你。”他说,“我看出来了。”
“你尽瞎说,人家还未成年呢!还读泰戈尔呢!”我说。
“实事求是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那么贼,能看不出来!”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点真不假,想起那晚,虽说不知道发生那事没有,可心还是温暖着的。
“你还是好好看你的书,要有兴趣,也出一本书看看,别尽在我身上做文章。你看这浓郁的夜色,俩傻逼冒着风寒,前途未卜,在这里谈梦想、爱情和女人,真他妈丢人!你就写咱俩,你该在作品中不遗余力地批判现实,也批判咱俩的生活,说不定其他跟我们一样的傻青年看了你写的书,起码少走些人生弯路,直奔人生主题,也算是为苍生行善,为自个儿积德,死了也升极乐净土。”我揶揄道。
他抿着嘴笑,慢条斯理地说:
“任何事物发展都需要一个过程,我们现在是这个黑夜里的傻青年,正接受生活的考验,说不定十年后,你就是音乐家,我就是文学家呢!那时想到今晚我们的处境,你会认为此时此刻的一切不是苦难,而是前进的原动力!”
“假如真有那天就好了,你看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面对,还谈什么梦想跟未来……音乐家……我看这辈子估计只能成为幻想家了。”
他虽畅想着未来,可他的落寞也是显而易见的。我想这个世界上,真正怀揣着梦想的人都是最寂寞的人吧。
也许真像他说的,多少年后我们梦想成真,忽然想起今夜的所思所感,或许真有万千感慨吧。
但对我来讲,现实大于未来,我只想过好现在,跟自己喜欢的人过好每一天。
一时无言。
“我写了一段文字,你先听听有没有感觉,能不能刺激一下大音乐家的心灵之弦?”他忽然兴奋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打着节拍,开始朗诵:
听说爱情很迷人
像绽放在阳光里的一朵小花
我奔走在辽阔的田野里
一直在寻找
那朵属于自己的小花
朗朗晴空
孤独的太阳
疲惫的旅人
我要找到你
哪怕天涯海角
穿过街道
掠过高楼
密密麻麻都是
匆匆车流和人群
在那寂寞的云端
天空露出了一角遥远的微笑
是什么人在呼唤
是什么人在祈祷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
是否会记住彼此的脸
千万条长长的路
横在人们眼前
错综复杂的心灵线
将绣出一个怎样的世界
眼睛可以看得见
皮肤可以触摸到
灵魂可以拥抱到
生命如此完美
只因为你和我
那不经意的相遇
——其实,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生命体。我活着,我快乐,我忧伤,仅此而已。
血液奔腾翻涌,听着黑夜里那些迷惘的笑声和脚步声,我知道,生命在不断地运动,不断地消失。
——我很年轻。
——我已衰老。
工资终于发了,我买了喜欢的吉他,凌飞买了泰戈尔的书。
凌飞说聚一起玩一下,我欣然同意。
我们买了许多小吃和啤酒,到场的人挺多,李凡,李凡媳妇儿,张平,朱挺,郑文。颜盼跟黄佳也如约而至。见我们请客,还有这么多美女陪着,部长同意我们在宿舍br /arty。
一时间宿舍宛如一场小型演唱会,我尽情地弹奏吉他,为大家翻唱一首又一首许巍的歌。
最后两首是我跟凌飞合作的,他词我曲。众人都为我鼓掌,黄佳和颜盼为我打着节拍。
看到颜盼那双坦诚的眼睛,我的目光怯怯地躲避着,心里很难过,只能用忧伤的旋律遮掩。而黄佳,痴痴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我的脸,可我却毫无勇气与之对视。
在晚风吹来的黄昏
我们走在落叶的小路上
天边泛红的云霞
是你心里恋爱的心事
你那温暖的目光
徘徊在我的心田
我心中最爱的姑娘
请你听我为你歌唱
不断飞逝的时光
有你最初的心跳
你是我最美的春天
从不怕四季变迁
当你不在我的身边
我才发现时间
也只是一串寂寞的数字
我喝醉了,目光看谁都一个样似的。
每个人脸上都表露出原始的兴奋来。
那天在场的人每人都唱了自己喜欢的歌,不论好坏,以各自的方式发泄了出来。
乘着酒意,乘着歌声撞击心扉,我意乱情迷地牵起了颜盼的手,我凝视她醉掉的眼眸,那么深邃,犹如一汪清泉,倒影着皎洁的月光。我鼓足了勇气,向她同样皎洁的脸凑去了我颤抖的嘴唇。
就在这时,黄佳摇摇摆摆挤过来,笑着,唱着,张牙舞爪着,忽然一个趔趄,倒在我怀中,吐了我满身。她喃喃地呓语着,很模糊很模糊的字音,可我却听得很清楚很清楚:
“林丛……我……我他妈……爱你……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