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刺头深草里,
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
直待凌云始道高。
——杜荀鹤《小松》
我从来没有认为我自己是个弱者。虽然不能说自己从小高傲自满,但是弱者这个词,我从来没有为我自己考虑过。
不过我这样的想法,还是跟我那不为人知的童年有关。幼年的我,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早已经形成了那种极为要强的性格。意思是从“小”开始,我就要求自己比别人强。说实话这不懂是不是一种精神疾病,导致能力有限的我在初中以后不断堕落,承受着越来越多的失落与痛苦。不过,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自己弱,也从来不愿意承认。虽然已到如今,我活的当然是事与愿违,但我的心中,始终固执地认为,自己还是那个骄傲而出色的少年。
所以当我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我还是颇为震撼的。这诗人能够写出这样气吞山河的史诗,实在是令人好奇他的身世。虽然杜荀鹤的诗歌,我涉猎甚少,但是他的命运,却和我有几分相似。才华毕露之时过于年轻,但后来确是屡试不中,为表愤慨,才写了这千古名诗。诗里刻画的深草与小松,无疑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我仍想,这世间读此诗者成千上万,或许每一个深有感触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就是那小松,然后不断沉淀自己,然后等待着自己成长为凌云之木的那天。而我,或许是他们中之最。不懂为什么,我从小便具有一种近乎病态的代入感。自小我就觉得自己似乎是上苍的宠儿,然后就会将自己的才华与古代的王侯将相,文人墨客都拿来相提并论;而且,一旦自己陶醉于文学作品,就会疯狂地想象那里面的人物,究竟是不是自己。其实我甚至认为:这首诗是为我而写的。他曾经给过我力量,就好比对一个失望的青年说“未来可期”一般。只不过,热爱文学的我,却能够发挥充分的想象力,让我变成那“小松”。只不过根据诗中的设定,小松终究会长成凌云之木,但是把自己想象成小松的人的未来却是丝毫无法预测的。
第一次接触这首诗是在高一网课的时候,中考的失利和高一麻木的欢乐,已经让我的学业一蹶不振。当初的我也是有些迷茫;后来我在那个时候读了很多诗,也写了很多诗。我一直在想:真正能够打动人的诗歌,想必大多是在诗人失意的时候写的,为了发泄,为了找回希望。高中三年以来,对此我深有体会。当初我心里对自己说:“别灰心,坚定努力,高考定能金榜题名。”那个时候的我,正是因为诗歌,才拥有了与未来相争的勇气。后来高二,在接受情感、人际、事业和学业多重的打击之后,我再次凭借着对理想的执著,撑了下来。当时的我,似乎已经开始向着“凌云之木”成长了。后来高三这一年,真可谓受尽苦痛,但是我却十分自信,相信自己必能一战称雄。殊不知,我已经跳入了这首诗歌的文字魔术,换句话说,不管怎样,在经历了一番风雨之后,“小松”长成“凌云木”都是合情合理,我当然理所当然的相信。
结果,我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后来,我再也没有读过这首诗。高考成绩出来到现在,我一直都在逃避。高考作为我从小就开始努力的一个目标,这样的结果,换做谁也无法接受的。我努力了很多年,虽然我的实力一直在下滑,但是我从来没有放弃。不得不说,在我很多的困难时期,诗歌都是我的支柱。但是高考后,我再也没有用这些诗歌来安慰自己,也没有写一些正常的小说,几万字几万字,都是不能看的疯话。然后我提不起任何精神来,整天花天酒地,日夜颠倒,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当一个人把一个东西当做依赖的精神支柱时,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那个所谓精神支柱,就会加重人的痛苦。虽然我再也没有思考过,如果真的把自己放在这首诗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究竟是什么。
后来我拼死拼活说要复读,好多人劝我算了吧,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月,后来我还是妥协了。
我说,算了,就这样吧。可能那个时候,我就已经默认了,那么多年,自己总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凌云木,然后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可能在小的时候,我还可以,但是慢慢长大了,真正的凌云木,也凸显出来了。
前两天我去寄一些日常用品去学校,偶然翻到了那本《唐诗鉴赏辞典》,我妈说寄过去吧,可能鉴赏课要用。
然后我发现了一张书签。翻开夹着它的那一页,我看到了这首诗。
我仔细的回忆了从小到现在的经历,心想,我错了。
没有人的人生,就是注定辉煌的。当然,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成为凌云木的小松不是好小松。但是,凌云木的旁边,还是有无数的深草存在。
人啊,很多时候都还是埋没在深草之中,谁都想做凌云之木,谁都在努力冒出头,但是世人谁认识你啊,除非你长成参天大树,别人才会夸你长得高。
很通俗易懂。也很现实。
以前我总是觉得这首诗,诗人是为了鼓励大家,亦或者是为了表达自己的骄傲或者期待,今天我一想,或许都不是。诗人有可能,只是在陈述世界上非常残酷却又非常哲理的现象而已。
能够成为凌云木的人,只能说有一些是以前未被发现的;然而可以说有一些所谓“深草”,在以前长得比较高,但是人生之旅就好比植物生长的过程,如同马拉松一样,是持久战。
平凡。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其实我现在才明白,深草和凌云木,其实都是平凡的,也可以说他们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只不过,深草是在现在平凡,美其名曰“堕落”“世风日下”;凌云木是在以前平凡,美其名曰“厚积薄发”“后来居上”,仅此而已。我想,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存在绝对的凌云木,也没有存在绝对的深草。只不过,在有些时候,你拼尽全力想去做一棵凌云之木,然后到头来被告知你只不过是很平凡甚至很平庸的深草而已。
不过,就算现在我是仰望凌云木的一棵深草,但我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弱者。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弱者。虽然在遭遇了那么多的打击和创伤之后,我会自卑,但是这或许正是我要强的表现。只不过,我想我应该接受自己的平凡,不应该和他们说我的那样,对自己太苛刻,要求什么都要做到,什么都要做好。
确实如此。想要和过去的自己和解,最大的症结,就在于接受自己的平凡。
当然,平凡并不代表平庸。就像我,虽然如今状况是糟到透了,但我依然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弱者。确实,我想,虽然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确实有那些天赋异禀的人,他们可以不用花那么多的精力,就能在最后成功,长成参天大树,俯视着芸芸众生。但你却不能否定一株深草,因为他也全力的拼搏过。不过,结果摆在那里,我们也无法再说什么。
虽然深草很想成为凌云木,但到头来,至少在这一件事情上,他注定是深草。他可以拼尽全力去努力,但是他还是深草。
当初成绩出来的时候,我班主任来问,我绷不住了,哭着说:“我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给我高中最差的成绩”,或许当时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
但说实话,个人觉得,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凌云木,也有可能是深草。其实我们应该做的,只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一株深草,接受自己的平凡,没有必要苛求“一定要做到”,或许有些时候,你再怎么努力,都只是一株深草;而你有时候,走对了方向,就成了凌云之木。
后来暑假很多老师知道了我的情况后都说:“哎,只不过都是因为错选了物理。”
我无言以对。不过,再怎么样,都是过去了。
深草与松,在现在的我看来,其实并无优劣之分。唯有平凡,方为人生。
在有些方面,人是凌云木,有些方面,确确实实是一株深草。
朝着未知的明天出发吧,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不要在乎自己是深草还是凌云松树,因为不管如何,这都是自己的人生。
我想,读这首诗这么久,我终于,有了新的感悟:所谓真正的人生,就是要平凡,努力,微笑地面对生活——哪怕自己真就只是一株普通的深草。
2022年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