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阳擦完手,活动着手指关节从屋里走出来,看向刚才给诊治的男人,说,“长欢,你命真大,小时候是不是中过毒?”
男人沉默了一会,说,“我不叫长欢,我叫长冀。”
“长冀?好名字,长存希冀。”莫世青走上前打量着长冀,悄悄松了口气。她围着长冀转了两圈,目光最后落在长冀漆黑的眼眸中,“你是男的,你居然是个男的!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进牢里,你递给我个馒头。”
长冀点头,“我们很有缘。”
“咳咳。”梅七言不动声色的把长冀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
莫世青倒没注意,但柳少阳把梅七言这小动作看在眼里,他笑了两声说,“他才刚醒,站不了太久。”
“去书房。”梅七言说。
“等等。”莫世青狐疑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她看着长冀,又看了看梅七言,发现了蹊跷,她之前就对长冀这双眼睛印象深刻,直到他和梅七言站在一起,她才明白,这种深刻来自于熟悉。
梅七言倒是对莫世青这洞察力感到惊奇,他看了一眼长冀,“他姓梅。”
“姓梅?梅长冀?”莫世青惊讶道,“你们难道是兄弟?”
梅长冀没有说话,低头跟在梅七言身后。
“你就不要问啦,到时候就知道了。”柳少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三个人走出玉清阁,进了对面的雅宅。
这梅长冀是梅七言的兄弟,那么说他也是湳国的皇子。莫世青当即就编排了一出大戏,一国皇子沦为阶下囚,然后凤凰涅槃,再然后……梅七言不会把这皇位给梅长冀了吧?
这绝不是莫世青毫无根据的猜忌,不然梅七言这么耗费精力找梅长冀做什么?
“方管家,铺子先关了,过两日再开门。”
“一切全听掌柜的。”方和恭敬地说。
莫世青悄声走到书房门前,蹲下来手撑着门,耳朵贴在门上,屏着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
梅长冀来到书房,映入眼帘的先是那一方青色大理石案,案上摆放着数十方宝砚,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松竹画,看不出是谁的真迹,但他知道这一定价值不菲。
他走到几座书架之间,大致的翻看了几眼,这里有些书是他小时候就听过但无缘拜读的古书名著。
“有想读的都可以拿去读。”梅七言说。
梅长冀缩回了手,这话如果换做在十年前出现,他一定满心欢喜的拿起书就读,但现在的他,也只是看看书封罢了。
“别光站着,来喝茶。”柳少阳给坐在主座的梅七言倒了茶,又过来扶着梅长冀坐了客座。
“我去过梧城,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嘘。”柳少阳指了指门口。
“不是外人。”梅七言喝了一口茶。
不是外人。
这四个字让梅长冀琢磨出了味道。
莫世青蹲在门口,扒着门缝向里看去,她看到三个人依次而坐,但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姐姐,你在这做什么?”杨文鸢有事去找莫世青,可她不在房里,于是在院子里寻找一圈,却看见莫世青蹲在书房门口。
“嘘!你不要说话!”莫世青一把捂住杨文鸢的嘴,“我这正忙着呢,你有事晚点再说。”
“唔唔……”杨文鸢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莫世青看她点头,才把手放下来,她低声说道,“你先离开这。”
杨文鸢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还是听话的离开了。
“这天啊,要变了。”莫世青抬头看着天。
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乌云密布,莫世青的脸一下就黑了,忽的一阵闷雷在她头顶炸起,“我的个天,这是要劈死我啊。”
她捂着耳朵,只听天空又是几个闷雷,黑压压的一片云,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外面就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莫世青半边身子刷的就被浇湿了,她缩着身子向木门靠去,但还是被房檐上流淌下来的雨水湿了后背。
就在她准备冒雨离开的时候,背后的门开了。
一股芬芳之气扑鼻而来,她抬头,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她看向撑伞那人,丰神俊朗,如梦似幻,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那“咚咚”的心跳声敲打着她的耳膜。
梅七言听见雨声,担心莫世青在门外会受凉,没有多想便拿起伞打开了门。
莫世青果然还在门外,只是她浑身已经被雨水浇湿,蹲在那像只落水的猫儿,又可怜又好笑,他撑开伞,替她遮着雨,眼里是说不出的宠溺。
莫世青沉溺在这痴醉的目光里,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视,谁都没舍得撇开视线。
“阿嚏!”一阵凉风吹来,莫世青的一个喷嚏打破了这一瞬的光景,她脸红了起来,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感到鼻中一股温热的气流窜出,她,她,她居然对着梅七言流鼻涕!
简直是没脸见人了!莫世青想哭的心都有了,她一捂脸,冲进了雨里。
“墨……千桓,你的伞……”梅七言看着莫世青的背影,喃喃的说。
“树晃楼坠风咆哮,青山悠悠不见人。”梅长冀来到梅七言身后,看着这瀑布般的雨帘,道,“人早就走远了。”
“嗯,回去吧。”梅七言转身关上了门。
梅七言坐回了上座,恢复了平日的严肃,“你三岁识字,六岁熟读诗词,九岁入学堂就得了先生的青睐,可是十二岁那年你就和你母亲消失了。”
“不要提我母亲,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妇人。”
梅长冀的声音颤抖。
“你口中的这个妇人,含辛茹苦将你养大,送你读书,盼你成才,用自己的命保下了你。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她么?”
“梅七言,你这招对我不好使,你把我找来并不是只为了羞辱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算盘?”梅长冀双目通红,他咬破了嘴唇,恨恨的说,“我早就被你们踢出局了,现在你不就是想找个傀儡么?你凭什么认定我就会被你拿捏在手里?”
梅七言笑了,可这笑声却让人不寒而栗,凌厉的目光有些威胁的意味,“刚才那番话是以哥哥的身份说,接下来的话我是以王爷的身份说,你一定会与我合作,你想报仇,你想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只有我可以帮你。”
梅七言起身,看向梅长冀,“你母亲把你教的很好。”
梅长冀倏地看向梅七言,梅七言没再说什么,甩袖而去。
柳少阳叹了口气,跟着梅七言离开了,屋里空留下一脸悲拗的梅长冀,低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