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萧如殷披了一件纯白裘衣,立在阶前,燕飞递给他一个手炉,说道:“少爷,您该休息了。”
萧如殷接过手炉,看庭外飞雪漫天飞扬,黑夜如白昼,明目若现,万籁俱静,俨如他此刻的心情,波澜一片。
“你说,这才十月,东荣城就下起了雪。”
燕飞俯首,“这雪确实来的比往年早了些。”
萧如殷轻咳了两声,摸着手炉,问道:“人呢,送进去了么?”
燕飞见萧如殷肩头落了雪,用手帕拂了去,点头道,“这会儿人应该已经到了。”
“嗯。”
燕飞转身替萧如殷掀了厚门帘,在他身侧为他挡着风雪。
萧如殷一进门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燕飞见他咳得凶,就要去请大夫来,萧如殷摆摆手,他擦去了嘴角的血丝,扶着桌沿坐了下来,说,“别折腾了,你也去休息吧。”
燕飞接过萧如殷的裘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去吧,明日有的忙,另外再准备一套孝服。”
燕飞担心萧如殷夜里睡不好,想侍奉在侧,可少爷的命令他又不能违背,只好听命退下了。
燕飞走后,萧如殷拿出怀里的帕子,看了半晌,稍有寂寥的眼神落了全身,他逐渐勾起了嘴角,却丝毫没有笑意。
这帕子还是年少时杨胤初赠与他的,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僵,而墨归乡就像他们俩的亲妹妹一样,备受宠爱。
萧如殷没有妹妹,他是真的把墨归乡当做亲妹妹来疼,可是有一天,这个妹妹变得不再听他的话了。
萧如殷也很敬重他的父亲,但是现在,他也不想再听他父亲的话了。
萧如殷拿起帕子在鼻尖嗅了嗅,想要找到那个人的味道,可是只能闻得到他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他专注的盯着帕子,问道,“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吧?我死后一定会万劫不复的,是不是?”
萧何偿住在老家的庄子里,当夜,萧如殷派去的人带着事先备好的补品住进了庄子,而在这之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萧蔺带着几名高手,冒着风雪从庄子里离开,前往了湳国。
第二天一早,庄子里传来消息,萧何偿病逝。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玥武帝杨汤安正在元和殿和大臣议事,听得此消息,立刻下了早朝,吩咐太监总管吉喜派人去庄子打探情况。
杨汤安回到神武殿,坐立难安,在地上来回踱步,殿里地龙烧得旺,旁边又搁置了几个炭盆,不一会杨汤安热的浑身都是汗。
“吉喜!你是想让朕热死吗!还不赶紧把炭盆都撤了!”
“是是是,奴才这就撤。”吉喜慌忙在地上磕了头,叫了几个小太监把炭盆端走,小声嘘道,“动作麻利点,轻点!”
萧何偿死了,吉喜心里忐忑的很,在殿前伺候的万分谨慎,生怕被当年之事牵连进去,他都一把年纪了,这些年捞了不少,田地庄子置办了好几处,再熬几年就可以颐养天年,现下可是最关键的时候,万不能掉以轻心。
杨汤安身体才有好转,这个时候可不能再病倒了,这萧何偿死的真不是时候!吉喜在心里暗暗说道。
“吉喜,你的人打听到什么消息没?那萧何偿究竟是怎么死的?”
“皇上,那萧大人的老家离都城有一定距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吉喜的脸上已经渗出了汗,他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拭着,又说:“皇上不用着急,那萧小将军已经带人赶过去了,定会查明真相,况且那萧大人年岁大了,突发疾病去世也是可能的。”
“你知道什么!糊涂东西!”杨汤安怒道,“那萧何偿身体康健,怎么会……这事有蹊跷。”
吉喜只得低头劝道,“皇上息怒,可知道当年之事的人都……皇上是怀疑宇老将军?”
萧何偿死了,杨汤安不得不防,他一直留着宇凌右的命,是因为他对玥国还有用,但是经上次一病,杨汤安自觉命不久矣,他不能再留下这个祸患。
杨汤安这一生杀人无数,他的兄弟,挚友,臣子,均无幸免,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但他是皇上,是天下人的王,所有人都要对他俯首称臣,他没错,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整个国家的繁荣安定,为此他可以身染鲜血,红袭长袍。
“朕,要下一道旨……”杨汤安颤抖着的手,要去拿砚台上的笔,他用力的向前哈腰,忽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桌上铺开的圣旨。
“皇上!”吉喜惊呼。
杨汤安身子一斜,昏倒在龙椅上。
杨胤初听到萧如殷回老家的消息,正准备一同前去,却被皇帝宫里人传了去。
“这……”杨胤初得知父皇晕倒,也是大惊失色,“吉公公,父皇怎会突然如此,太医怎么说?”
吉喜行了礼,含着泪说,“皇上还没醒,太医都在殿里,谁也不敢给个准话,恐怕是,恐怕是……”
萧何偿刚死,父皇就昏迷不醒,实在是蹊跷得很,杨胤初想要去找萧如殷问个明白,可现下又无法走开,真是心急如焚。
“吉公公,父皇昏倒之前可有说什么?”杨胤初站在殿外问道。
“皇上当时想要下一道圣旨。”吉喜料到杨胤初不知道上一辈那些人纠葛,索性如实的说,“皇上要宇老将军归都。”
杨胤初想不明白,“宇老在北部镇守多年,保一方安定,父皇为何这个时候召他归都?”
“这奴才就不知了。”
杨胤初看了一眼吉喜,后又匆忙的别过头。
萧蔺一行人伪造身份来到惠城,刚和探子对接,就收到后方来信,萧蔺看到信,忽然“扑通”一声,向玥国的方向深深一跪。
萧蔺的手下感到莫名其妙,萧蔺跪了许久,才缓缓起身说道,“老爷病逝。”
“这不可能,我们走的时候老爷还好好的。”
“老爷是被人害死的!”
手下纷纷说道。
萧蔺将信撕了个粉碎,把有可能杀害萧何偿的人在脑海里想了一遍,可他无论怎样设想,最有机会得手的只有萧家的少爷。
萧蔺垂眸拿出药盒,给手下人分了去,手下接过药,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一齐下跪等待命令。
萧蔺笑了笑,将盒子里最后剩的一颗药丸也咽了下去,他的眼神异常坚定,萧何偿对他有恩,他可以为此献出一切,至于他亏欠墨归乡的,就让他下辈子还吧。
萧蔺在茫茫夜色里拔出长剑,指向前方,说道:“明日行动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