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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霞洞案例留存

今日无事草 栾提玉莲 4806 2024-07-07 22:03

  王判官代替女班阎君到紫霞洞例行巡查的时候发现了这段他不记得的历劫记录。当他问起了同行的一位当事仙陆判官的时候,陆家儿郎又不是陆放翁了,他笑着把猫塞给了王判官,公然放了十王殿鸽子,此刻在西湖摸鱼。另两位当事身后人是汉朝宗庙的编制,自然也不好问他。鉴于身后人不怕破事多,王判官决定先留档,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送给孔门的散仙们去研究或者传到梁山去打破狗头。

  案例:

  随处可见的小型湖泊中,有一人携酒泛舟。记得当日,也是这样一番场景。那位王相公意外跌到了自家后院的池子里,被救上岸时就当了回烂柯人。还是这样的场景,有一位陆官人撞到了太湖石,醒来时竟是邯郸梦醒,也不知此身为何物。

  宋朝还是宋朝,不过对于王陆二人来说,又不是那个宋朝。

  王相公现在叫宋江,是个山大王。一个北宋执宰成了占山为王的反贼,尽管情感上不能接受,但是道理上还是要随遇而安。他不知道什么宋江,这是他身后之事,从哪里来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境遇,反正他王相公一定会做到最好。哪怕是当个贼寇,那也是要忠君的。

  陆官人叫做李进义,是二大王。作为南宋官吏,他知道这个叫宋江的反贼后来被朝廷剿灭了。然而,现在的宋江是王荆公,那个在北宋干出一番忠君爱国之事的王相公。士大夫造反,大概是不会真的造反的。至少这位王相公是绝对不会的。死后善恶,就是另一回事了。

  山寨和带兵是一样的,陆官人对此驾轻就熟,没多久就和以前一样了。王相公倒是难得的清闲,自顾自的读起了经书,来他个百事不理。山寨的内政和外交,自有张道士和荀先生来管。这两位王相公是知道的,汉朝公卿嘛,都是很好说话又能干的。要是兴汉三百年的留侯张良和有王佐之才的荀令君都干不好,王相公觉得自己也未必能干好。

  对于张道士,陆官人知道的更多一些。那位张道士是汉高祖的谋臣,现在叫公孙一清,是据他所知不在宋江等三十六人名单上的,可以说在这群人中,就他张道士不是反贼。毕竟是个道士,在宋朝做什么都不会被治罪的,又不能跑了道士就去庙里拿了三清的塑像抵罪,官家又是相信这个的,也就没人去管他道士干了些什么。哪怕他就说自己是汉初的张留侯,只怕是官家也能信。

  那位荀先生就是名录上有的吴学究了。至于荀先生当吴学究以前的事,还是王相公更知道一些。陆官人以为荀先生是荀子的后代,是个忠于汉室的汉儒。荀先生不置可否,依然是那张神情肃穆的面孔。平日里,荀先生也只和王相公谈得来,对于陆官人就是君子之交,并不逾矩。王相公经常吟诵“王臣蹇蹇”的爻辞,陆官人知道那是《易经》里的句子,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荀先生每次听到这句就会掩面哭泣,就连王相公也不免要舍书而叹。

  日子很平常,不过是拦路剪径,开开黑店。有时也下山劫掠州府,但从不扰民。反正梁山好汉该干的,他们都干得挺好。后来,朝廷遣使招安,也就当了官军。

  那时,四方扰攘。宋江等三十六人就被分散在各地讨贼。张道士早在招安以前就不叫公孙一清了。他自称“张王孙”,独自一个下山云游去了,并不与他一路。临下山前,王相公特意叫张道士立了字据,保证不会重操旧业。买刺客是不行的,就算之中副车也是不行的!

  荀先生有腿疾,又是个汉朝公卿,并不太会宋朝的事,独自一个人必然不能自保。陆官人是个后代人,知道太多也就不便放他在外。王相公以不会写文书为由,把荀先生留在自己身边。又说手下兵众平日操练都是李进义的号令,把陆官人也给留下了。

  至于其他兄弟,他只留花荣、燕青、李逵三人。其余就各奔前途,以免有结党的嫌疑。当过宋朝执宰的王相公能为招安以后的兄弟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宋江能为官家做的,仅此而已。

  王荀陆三人知根知底,同为不是现在当时的古代人或后代人,同仇敌忾,倒也做出一番事业。

  直到那个叫李铁牛的军汉死于乱箭之中。

  “那厮死了?真个死了……”

  王相公并不多说什么,甚至没有落泪。这个李铁牛是宋江的亲信。就算是宋江变成王相公,也是个忠心为主的。王相公虽不喜欢他,也和他说不上话,但忠心的人还是值得称赞的。可是如今,他死了,王相公的心里似乎也缺了一块,有些个不对劲。

  陆官人自想宽慰他,不过自己也有些个不知所云。仔细想想,他陆官人原本就不如王相公豁达,劝不了也就不劝了。倒是荀先生一语道破天机,竟将王相公自己也不明白的事给说破了。

  “李大哥是仲由,哥哥是仲尼。”

  仲尼说过,如果只有一条船,只能带一个人,他会选择仲由。后来,仲由被砍成了肉泥,仲尼知道以后就再也不吃肉酱了。

  荀先生的意思是说的伯牙绝弦。王相公到此时方才明白,那李铁牛正是自己的另一面。王相公是个读书的先生,从来就不会干李铁牛能干的事,也说不出那些个村话。

  礼教的约束是一张无形的网,在网中长大的王相公从来就不自由。他现在是宋江,当了强盗了。窥见了一些不太正常的自由,就不能安心当个提线木偶了。

  但是,他毕竟是个读书人。自幼所学便是那周文王的画地为牢,明明轻易就可以逃脱,却无人能逃。于是,李逵这种完全的反例就显得很有必要了。凡是自己不能做的,他都替你做了,有些意不能平也就释然了。

  可以说正是有李铁牛在,王相公才不用时时刻刻紧绷着弦,至少可以时不时地和铁牛怄气,气极了打个一下半下的,他也不记仇。如今那黑斯真个死了,王相公的弦也就绷断了。

  这天终究会来的。当初提议纳降的张叔夜打从一开始就要杀了这些贼寇。果然不出所料,宋江再次造反。上次是朝廷降旨招安,宋江突然就投降了。这原本就不合兵法,必然有诈。这次,张叔夜自然也要诈他一诈。他拿出了上次招安用的诏书,再次招降了宋江。

  两军阵上,宋江是个文人打扮,冠带衣鲜,除了脸黑和头上不戴花就像是个宰相。这算什么?贼寇就该是个贼样,这是吃了姜维的胆,敢也当起官人来了。那个李进义虽穿了盔甲,头上还是正确佩带着儒巾的。连贼寇也要冒充孔夫子的门人吗?这太不像样了。那宋江勒马阵前,并不厮杀,只说要给他李逵兄弟讨个公道。

  李逵也是个贼寇,宋江像是叫他铁牛。这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死了不过死了。还能为一个贼寇去斩杀大将吗?那大将不过是多喝几杯,他手下人不过是担心主公安危,就乱箭射杀了李逵。原不是什么大事,这也要反?果然是贼心不死。

  话不投机,自然就开战了。张叔夜一方万箭齐发,并不等宋江返还本阵。花荣策马向前,一箭射下了张叔夜的盔缨。宋江被燕青拉回了己方阵中。李进义带兵出阵,身先士卒,折旗而返。

  两军对阵,张叔夜自思是个衣冠中人,自然是敌不过反贼草寇。他心生一计,换了长兵器,要求与贼将单挑。本想骗得宋江出阵,正好取个首功。李进义不等宋江号令,也取了长兵器,自去与张叔夜对阵。

  那李进义是个武夫,张叔夜并不觉得对贼寇使用诡计有什么道德上的不正义。他使了个拖刀记,将李进义引入空城。号令一起,伏兵蜂拥而上,一举擒获贼副首李进义。当他拿出上次的诏书再去招降的时候,特意穿着沾上血的盔甲,轻描淡写地提了提李进义的生死存亡。毫无悬念,宋江再一次投降了。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张叔夜斩杀了李进义,将宋江绞死后枭首示众。花荣依然不服管教,非要给他两位哥哥讨个公道,被乱箭射杀。燕青身被重创,拼死杀出重围,去给吴学究报信。

  吴学究在中军帐中得知李进义和宋江已死的消息后,立刻传喻全军,各自逃生。他托人掩埋了燕青的尸首,亲自烧完了所有文书和信件。在那之后,他屏退左右,饮药而亡。

  宋江的旧部除了已经战死疆场的,其余尽数被张叔夜下令阵前斩杀,分散在各处的也传下命令写作贼党,无论他无过有功,一律诛杀。张叔夜剿除贼寇,为朝廷做成了一件大功。宋朝一直都很安稳,直到该来的这天终将到来。

  池水浸没了全身,宋江爬上岸来又是那位王相公。这里是北宋,是王相公当国的宋朝。还没有宋江,也没有南渡。烂柯人回到了自己该在的时候,加倍努力,试图力挽狂澜,却被人当成了疯子,终究没能改变什么,依然是“凌寒独自开”。

  行将就木之时,他叫来了小女婿的哥哥蔡京,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要保全宋朝,不可作恶。蔡京答应的好好的,甚至在王相公死后特意为他讨了追封,让王相公成为王荆公,还将与王相公不和的人一律打作奸臣,写了姓名立了碑。

  留名终是留名,不过善恶倒是两说。

  李进义的头颅滚落在地上,陆官人看到了自己的老母妻儿,虽身在江南,终是回到了这场邯郸梦中。邯郸学步是没有结果的,只会伤身。陆官人干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留下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诗句,已经足够了。

  陆官人养了只狸奴当道伴,用带着南方口音的官话和它讲话,还读经书给它听。旁人只道这陆官人想是不得志,有些个疯魔。吟诵“塞上长城空自许”的那时,陆官人早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

  这天到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胡女打扮的二八佳人,用吴侬软语唱着苏文忠的词“似二陆初来俱少年”。

  吴学究的药,使他回到了之前的时代。是荀先生原本的时代,时间回溯了好几年。这天,他持天子符节,出使谯国。路上,一位道人的身影,有些眼熟。道士回过头来看着他。那张女性一样的脸依然是那么年轻美好,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是一清先生吗?”

  道人没有应他,只是突然用汉朝雅言吟唱起了“君子于役”。荀先生是王臣,终究会到那一步的。就算是生于汉初的张道人,到了这汉末也从未算错过。果不其然,那位“仗钺征伐”的曹君送来了一个空食盒。荀先生突然就病重了,水土不服也终是这样的结局。

  荀先生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是那位曹君也未必能明白。唯有他的妻子唐夫人或许早已明白,故此也与荀先生一般的结局。

  塞外的寒风,不知与苏侯那时相比到底如何。明妃出塞时的心情,大抵是没有此时的张叔夜更为困苦悲愤。为何命运如此不公,使我君臣沦为囚虏。为何宗室妇女不够贞烈,使我天朝蒙受屈辱。鸿雁飞过无人乡,一顶染了血的儒巾埋在雪地里,正如当年的宋江等贼寇一片赤忱。忠臣义士的头颅落在明君贤臣的阶下,张叔夜与他的明君一道饥寒交迫,犹如盛世花开之时听李姑娘唱着蓬蓬歌。

  宋江的坟头长了草。在他坟边,还有那李进义、吴学究、花荣、李逵等三十六人的名录刻在石碑上。有个叫张留臣的道士路过此地,正看到坟头跪着个妇人在烧纸。那妇人徐娘半老,带着孝,哭得凄惨。问时,她说道:“奴是江州人。年轻时与李逵哥哥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奴奴年幼不晓事,惹恼了李逵哥哥,破了相。”说着,那妇人取下头巾,露出额头。张道士看时,果然有指甲大小的一块陈年伤疤,让这容貌大大减分。

  “那为何又要祭他?”

  “师兄有所不知。正是这破相,奴才得留在父母身边,未曾入选去北边。”

  过不几时,陆续有些村妇儿童也来祭拜。多半是在苛政之下受过宋江等人救济的。他们说,宋江是玉皇大帝的女婿,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宋江也没有死,只不过是道德圆满,位列仙班去了。

  唯有对命运无法抗争。命中注定也要怒其不争,抗礼分庭却成了幸运。

  宋朝的江山,并不能由穿越者来改变。宋江的善恶也不以身份来分别。历史的长河奔流到海不复回。

  太虚境过往记录:

  原十王殿阎君代理荆归位,职位调动为十王殿第一判官。

  原七非殿平等王陆归位,职位调动为十王殿第二判官。

  故汉张留侯、荀敬侯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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