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柳若何的回答，陆成瑾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然，自己要是坏了纪然的姻缘，那莹莹不得把自己给宰了？

　　后怕的陆成瑾带着凳子，一溜小跑到白梦莹的边上要抱抱。白梦莹斜了陆成瑾一眼，把他推到一边：“坐好、坐好。大男人家家的，也要有些坐相。别看我嫌弃杨言嫌弃得很，至少杨言稳重。你啊，也多学学他。”

　　柳若何眉毛一跳。姐姐，杨言这货可不兴学啊。

　　纪然的眉心也是一跳。杨言此番来京城是要参加春闱的，之后到了殿试，这俩人就少不得要见面了。莹莹这会儿说这个，虽然无心，但多少也有些下了陆成瑾的面子，不太好。

　　哪知陆成瑾还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的。

　　只见陆成瑾扁嘴一笑，撒泼耍赖道：“学他有什么好？我就是我，就要与众不同，纵使别人再好，我也不要与别人一样。”

　　“皇兄已然很是与众不同了。”陆莲心淡淡地插了一句。

　　“还是皇妹了解我。”陆成瑾笑嘻嘻地接着陆莲心的话头说了下去。

　　众人皆默。

　　一顿饭吃完，陆莲心百般不愿意随陆成瑾回皇宫。陆成瑾觉得自己不能放任这么个免费又好使的劳动力在外瞎转悠，便想让暗卫强行把陆莲心给绑回去。至于未来妹夫柳若何，陆成瑾想，要不就连他也一起绑回宫去，省得自家妹妹万一想妹夫了，又不肯留在宫里了。

　　白梦莹不愧是最了解陆成瑾的人。她一看见陆成瑾盯着柳若何看了又看，就知道陆成瑾心里在打着什么小算盘。她一把拉过陆成瑾的耳朵，在他耳边小声警告道：“你啊，少给我动那些个歪心思。既然莲心不想回宫，就让她在外头多玩几天。你这强行把她带回宫去，也不怕她产生什么逆反心理，直接给你撂挑子？”

　　“但她现在也在撂挑子啊……”陆成瑾委屈巴巴地说道。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把她带回去。再怎么说，皇帝这个位置还是你在坐的，偶尔让妹妹打些苦工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也不瞧瞧你自己，像话吗？莲心在的时候，你处理过几件政务我不知道。但是，莲心不在的时候，我帮你看过几件政务？”白梦莹瞪了陆成瑾一眼，“得亏我不熟练，不然，你是不是就要把我当成苦力了？”

　　“那我是万万不敢的，娘子。”陆成瑾舔着脸笑道，“毕竟，娘子在上，为夫是不敢乱来的。”

　　白梦莹扯了扯嘴角，对从陆成瑾嘴里说出来的话并不是很相信。她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回宫。”

　　“啊？”陆成瑾惊呆了，“为什么啊？”

　　白梦莹很认真地解释，说道：“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发现宫外真的很有意思啊。回宫做什么？还要帮你打工，还是收着一份俸禄打两份工，我才不干呢。”

　　“矮油，娘子。”陆成瑾立马拉住白梦莹，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的夫君呢？你的夫君是那种人吗？你要是觉得宫外的生活有意思，以后我天天陪你出来玩，怎么样？”

　　“不好。”白梦莹拒绝地十分干脆，“好歹你也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天天跟着我出来玩？我想好了，这几天，我就跟着然然在宫外玩，等我什么时候玩腻了，我就回宫去。”

　　“别啊。”

　　陆成瑾还想挽留，但白梦莹已经决定了，陆成瑾挽留未果，只能飙着眼泪回了皇宫。

　　夜晚，陆成瑾一个人躺在床上，眼泪汪汪地想：在这世上，好像没有哪个皇帝能比他更悲催了。出门的时候，明明是兴致高昂地去接妹妹回宫。结果，回来的时候，不仅妹妹没有带回来，还把媳妇儿给折在了外面，这可如何是好？

　　秋月凉风，陆成瑾觉得自己的人生甚是悲凉。

　　而在外住宿的杨言，也觉得自己的人生甚是悲凉。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杨言摸着身侧梆硬的床板，深深觉得陆成瑾此人实在太过窝囊，居然放任自己的娘子去拐带别人的娘子，岂可修！

　　那白梦莹果然与自己八字不合。她一出现，自己就只能一个人睡了。

　　杨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白梦莹为什么要留在宫外，打扰自己跟然然恩恩爱爱”，半分都没有想之后几天春闱的事情。

　　至于被杨言一直念叨着的白梦莹，跟纪然两个人窝在床上，叽叽喳喳的聊着天，好生快活，一直聊到深夜才睡着。

　　睡得最早的，反而是柳若何跟陆莲心。这俩无事一身轻，下午在外头溜达了一圈之后，吃过晚饭，洗漱完，一下子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日复一日地逛吃、逛吃，杨言本来也想陪着纪然她们一起出门玩，但是被纪然义正严词地留在了客栈中复习。

　　虽然纪然已经知道了杨言什么都知道这件事，但是，为了不让白梦莹怀疑，以及不让杨言给白梦莹留下一个恃才傲物的印象，纪然还是决定为杨言好，让他留在客栈乖乖看书。

　　杨言不知道纪然已经知道他知道了的事情，没办法，只能留在客栈中睡觉。等实在睡不进去了，就拿着书本看上一看，倒是也能看快进入梦乡。

　　日子很快就到了春闱举行的时候。

　　在这前夜，白梦莹就已经悄悄回到了宫中，杨言也终于获得了与纪然同床共枕的机会。

　　然而，想法很美好，纪然却万般不愿跟杨言一起睡，生怕他误了春闱。

　　纪然替杨言准备好笔墨等物品后，安慰地亲了亲杨言，说道：“你啊，今天就好好睡觉，别想那么多。”

　　杨言一把拉住纪然的袖子，说道：“娘子，你怎么能这么心狠啊？”

　　“这怎么能是心狠呢？”纪然想把自己的袖子从杨言手里拯救出来，说道，“你是读书人，明天就要考试了，脑子里还想那么多弯弯绕绕？”

　　杨言不依，径直把纪然拉到怀中，说道：“娘子不肯与我宿在一处，那便是对我有意见。娘子对我有意见，那我便不能好好睡觉。”

　　纪然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杨言，说道：“我亲爱的相公，您心里想着什么，我的心里门儿清呢。”

　　“既然如此——”杨言眨了眨眼，看向纪然。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纪然趁杨言不备，跳下地来，朝杨言扮了个鬼脸，“等你高中状元再说！”

　　说完，跑到门边，门一关，了事！

　　徒留杨言看着关上的大门，失笑。

　　春闱就这么稀松平常地过去了。

　　放榜也就那么稀松平常地过去了。

　　杨言不出意料地出现在了榜单上，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殿试。

　　殿试甚是枯燥乏味，陆成瑾这个皇帝还是请翰林院的人代为出题后，自己过目背下来的。所以，在策论问答之时，陆成瑾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比应试的人还要木讷。

　　殿试之后，陆成瑾把杨言给留了下来。

　　可以说，从杨言走上正殿那时候起，陆成瑾的目光就一直黏在了杨言的身上。

　　陆成瑾惊悚地回想起白梦莹前一晚跟他说的话。

　　前夜。

　　“成瑾，你可还记得杨言？”白梦莹问。

　　陆成瑾餍足地撩着白梦莹的发丝，不以为然地答道：“当然还记得。好像，是你的好姐妹纪然的……夫君吧？”

　　“说什么呢？”白梦莹戳了一下陆成瑾的胸口，“我家然然还没成亲呢，你瞎说什么呢。”

　　“行行行，是我瞎说。”陆成瑾点头如捣蒜，“杨言怎么了？”

　　“你看了殿试名单没有？”白梦莹的眉头已经几不可闻地皱了起来。

　　陆成瑾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在思考着自己应该说是“看了”还是“没看”。

　　白梦莹一看陆成瑾这犹犹豫豫的模样，便知陆成瑾肯定又没看，便说道：“好了，别想了。我知道你没看。”

　　“嘿嘿，还是莹莹你懂我。”陆成瑾笑得十分心虚，“反正明天翰林院的人在，再加上手上还有名单，也不需要我事先看看吧？”

　　白梦莹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这事儿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反正你心里有数，我也不在这点事情上管你。”

　　白梦莹说着，在陆成瑾的怀中转了个身，把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说道：“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杨言。”

　　“杨言怎么了？”陆成瑾微微眯着眼，回想起自己第二次见到杨言时的场景，“他倒是跟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没什么变化。当然，我说的不是容貌，而是性子。”

　　“他确实没变，容貌也比当初小时候那样子俊逸了许多。”白梦莹说道，“之前，他是乡试榜首之事，你可知晓？”

　　“乡试榜首？”陆成瑾虽是问句，但语气中却没有多少疑惑，“乡试榜首虽然不及会试及殿试榜首分量来得重，但是，能拿乡试榜首，也是不容易的。听莹莹的口气，是杨言这次会试也拿了个不小的名次？”

　　“自然。”白梦莹说道，“他这次，是会试榜首。”

　　“哦？看来，这杨言还真有点真才实学。”陆成瑾说道。

　　“小时候，我跟然然还有杨言都在一个学堂里念书。杨言他年纪虽小，但是论起读书的本事，比起我们这些大孩子，还真是毫不逊色。在各种考试中，我们竟是没有一个人能考过他的。”白梦莹小声地打了声呵欠，继续说道，“我当时就觉得，杨言如果考试、从政，一定是一路顺风顺水的，没想到，果真如此。”

　　“莹莹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准备殿试选题了。”陆成瑾低声笑了笑，“从莹莹的话来看，这杨言是个人才啊。如果能用在对的地方，那我岂不是又能轻松不少？”

　　“你啊，在我面前可还是少说些这样的话吧，这里又没有别的宫人。”白梦莹嗔道，“不过，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如果他身子正、一心为民，那的确会是个好官。既然是好官，那自然能处理好职责所在之事，那你能轻松一些，也是自然。只是，杨言他向来有些恃才傲物，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陆成瑾笑道，“担心我拿捏不住他？”

　　白梦莹点点头：“是的。这次咱们突然到海晏楼去，你一跟莲心说话，懂的人，自然也就明白了你的身份。我看柳若何那反应倒是正常。”

　　“这话不对啊，莹莹。你这是偏私。”陆成瑾刮了刮白梦莹的鼻尖，“你那好姐妹的反应也不正常好不好？”

　　“我这儿可还真不是偏私。”白梦莹这话多少有些昧着良心替纪然开脱了，“我那好姐妹，向来就是个脑子转得比别人慢上半拍的。加上她又爱吃，当时桌上那些珍馐就足够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了，哪里还能注意得到你？倒是杨言。杨言他自小就聪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你跟莲心说话那会儿，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可是你看他，可有半分将你这位皇帝放在眼里？”

　　“这倒是。”陆成瑾说道，“不过，他后来解释得倒是不错，听得我心甚慰。莹莹，你想说的，我大致也了解。只是，我想着这点问题，其实并不严重。”

　　“怎么说？”白梦莹问道。

　　“他把不把我放在眼里，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古来多谏臣，那些谏臣，不也是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的吗？而且，我看杨言与那些个死脑筋的谏臣还不一样。他看着脑子颇为好用，可比那些只会用教条来训导人的谏臣要好太多了。”陆成瑾把白梦莹搂在怀里，说道，“如果让杨言做官，他定是能作出一番事业的。只要他不想着谋反，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你啊，明明读的是儒家经典，怎么说起话来，跟老子那一派的那么像？无为而治，在你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白梦莹白了陆成瑾一眼。

　　怎奈屋子里太黑，陆成瑾也没能看到这个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