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想我许的愿望达到了一大半，因为我没有考上想去的地方，但是依旧在本省的省会读上了一个不错的专业。这样离家近些，经常能回家看看，我想也是好的。只不过总感觉心里少了些什么事情……

　　“嗯——”我站在她的房间的门口，门是紧紧关着的，就像被堵住了与外界联系的窗口一般，什么也看不到。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现在在看书还是在写作业？要不要敲门问问？会不会很想听我说这种事情？以及，我到底该不该问这种事情？

　　“哥……你站在这里干嘛？”在颅内上演了几百遍的场景忽然变成现实里真实存在的了，妹妹疑惑的眼光聚焦在还犹豫不决的我身上，就像要点燃那一块一般。

　　现在无论在脑子里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能再拖延了，得开门见山的告诉她。

　　“嗯，我进来坐坐，没什么事情做，”我走进她的房间，粉红色的基调倒是挺适合女孩子，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而书桌上也堆着乱七八糟的书而不是其他这个年纪大女孩子总会有的化妆品，现在一本书正反扣着，放在旁边的水杯也空了。

　　“妹，你觉得哥怎么样？”我就这样开门见山的说好了，免得再像上次那样扯一大堆还没问到点子上。

　　“欸，怎么又问这个问题？”她眼里闪烁着惊讶的神情，“不能换点其他的问题吗？”

　　“哎，总想听听自己妹妹是怎么评价自己的嘛。没事，你说就好了。”

　　“嗯——”她不假思索的答道，“是个死肥宅，只喜欢看二次元少女和动漫的废物。”

　　“……行，你觉得哥对你怎么样？”

　　“对我吗？挺好的，挺好的……”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很坚决的说道，“哥，你总是问我这些问题，能不能让我也问一次你呢？”

　　“嗯？你说吧。“这还是她第一次向我说出这样的话来，眼里闪过惊讶的光，看着她正在慢慢整理她的睡衣。以往那个听话的妹妹脑子里现在似乎正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而且是我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她严肃的盯着我的眼睛，和她的这个问题，就像针芒一样扎在皮肤上，让我感觉如坐针毡般不舒服。

　　“我……呃，你在想，为什么天天这么无聊啊？或是，为什么我总是看动漫啊？或者，为什么我不带你出去玩啊？这些吧？”我在脑内不断的搜索这个问题的答案，找到的却是醒目的“404”。

　　这个问题竟然如此难以回答，它暴露出一个可怕的漏洞：我完全不了解我的妹妹，我最亲近的人，我说过一切感情都倾注于她的人。明明血浓于水，明明作为她的卫兵，我竟然完全不了解我竭力保护的这个人……

　　“啊……还是我怎么天天不关心你一样……这样吧？”我不得不胡乱回答着这个明明很简单的问题。

　　“都不是……”她失望的低下头，“哥，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最想要什么？最爱什么吗？”

　　“啊，这……”我的脑内变得越来越混乱，就像一团被缠起来的毛线球一般，解不开，理不顺，“你喜欢的嘛……”

　　“哥，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对吧？”她阴沉着脸，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表情。

　　“哥很了解你啊，你喜欢薯片，喜欢在家里看小说，喜欢一个人玩，喜欢……”这些观察所得的经验，我觉得勉强算是了解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证据。但她一声失望的叹气，却打断了我正打算苍白无力的解释的开始。

　　“哥，我并不喜欢那些，那些不是我想要的，”她连连摇头，“我想要的是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真正对我好的人，一个能多陪我说说话，陪我散散心的人。那些只不过是掩盖我最希望的渴求罢了。”

　　“我还不够关心你吗，”我有些赧然且怃然，“我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只有我和爸妈才会对你那么好啊……血总是浓于水的啊。”

　　“又来又来！又来这句！但你们从来都不知道我真的需要什么，有时候我觉得我根本不能把一些事情告诉你们，因为你们总是说我这，说我那，我已经厌倦了听你们的这一套说教，哥，我真心感觉厌烦了。”

　　“你不给爸妈说这些，你可以给我说呀。我是你哥，我能明白你的想法的。血总是浓于水的。”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能让她继续顺从，做以前那个听话，懂事，天然呆的妹妹。但这一切都不可能回头。

　　“唉……哥，即使我告诉你，你也总是敷衍了事，从没有认真听过我说过什么，因为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总是宣扬什么亲情高于一切。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应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

　　她顿了顿，转过头看着窗外，最近天气气温骤降，枯枝败叶四散飘零，看样子离冬天不远了。

　　“我不想再让这样虚伪的亲情束缚着我，我想感受别的感情。”

　　心里就像被鼓椎猛敲了一下，哐当！

　　“虚……虚伪？”我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却不想说了，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哥，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觉得虚伪，就是这么觉得！这只是你们想控制我，束缚我，绑架我的一个借口罢了吧？”

　　“你……”我说不上话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着了，就是说不上来，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行，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房门“碰”的一声被带上了，心里的回音久久回荡着。

　　控制？束缚？亲情？虚伪？我？

　　她不需要我这个卫兵了吗？还是想换一个？还是想独立生活？

　　搞不懂，现在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偏激的想法……

　　当外面开始飘飘扬扬的洒下洁白无瑕的纸屑时，我就知道冬天又来了。自从上次跟妹妹起了那么一场小矛盾后，她对我的态度似乎并没有那么友善了，至少，没有像以前那样缠着我了。

　　果然还是长大了啊……

　　门口响起急匆匆地脚步声，是准备出去的。但急匆匆的声音很快又停下来，沉稳的声音渐渐离我的房间近了。

　　“哥哥不出去走走吗？”门被打开一条缝，她探出一个头来，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高兴，但也说不上哪里很生气。

　　“行，我出去散散步吧。”我站起来，拉扯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走吧，出去看看。”

　　她慢慢的缩回去了，脚步又轻又慢，就像是在视察什么工作一般。

　　我看着她的背影，明明与以前没有哪里不同，为什么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我信步走着，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一阵刺骨的寒风让我稍稍清醒一些了。

　　“哥，别呆着，帮个忙啊！”她把大雪球不高兴的放在地上，“哥哥总是这样，容易走神，做事不集中精力。”

　　“嗯嗯，对，我就是这种人。”我敷衍着承认了，蹲下去，“你以后想做什么样的人？认真？专注？贤良淑德的女孩子？”

　　“哼，这不用你管，”她不高兴的把爱心形的铁盒子塞进雪人里，一如既往，“我想做我想做的人。”

　　“行吧……”我苦笑一声，“这盒子里到底写着什么？就是这句话吗？”

　　“没有，写的是比这句话更重要，更有意义的心愿！”她边说着边把雪人的头装上，“这也不该哥哥操心的。”

　　“行行行，什么都不需要我管，什么都不需要我操心，”我站起来，拍拍膝盖沾上的雪，“你长大了，不需要别人管了，是吗？”

　　我还是她的卫兵吗？她似乎已经厌倦了我这一套陈腐的说辞了。血，到底是不是浓于水的，我也没做过实验，专门去验证是不是真的。只是从情感上说，应该，甚至必须是这样的。

　　不过她似乎已经不再接受这一套理论了。

　　雪人看起来和以前堆的一样高，甚至装饰品，都一模一样，但他的心变没有变，我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至少，在我想要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不希望别人插手替我做决定……”她低下头来整理着雪人道，这次这个雪人，依旧像个绚丽多彩的卫兵，比周围的同类更加昂首挺胸的站在雪地上。

　　我没有搭话，只是望着雪人，看着妹妹依旧兴致勃勃的打理着雪人，将自己的真情实意揉进雪人的心里，似乎把更重要的东西也倾注在雪人里。

　　算了，我可能做不了她的卫兵在做那么久了。也许再过不久，就会卸任交给别人去做吧？

　　可我真的不想啊……我怎么能放心呢？

　　“今年站在这里就是这个心情，那明年呢？”

　　在学校还算比较轻松的，虽然每天跟室友在一起也就是打打游戏，吃吃烧烤，聊聊日常什么的，日子一天天也就算过去了。

　　今晚又到了闲聊扯淡的时候了，大家躺在床上，开始搭起腔来：

　　“我这么多年，没玩过一个女人。真的，我就对女人没兴趣！”

　　“哦，那是吗？”一个室友起哄着，“我看见你跟一个女的手挽着手，这也不算有兴趣？”

　　“这叫试探！你们懂啥，我是不会被女色所诱惑的！”

　　“我也不想跟女生交往，女生的心思你永远猜不到，比猜自己的妈的心思还难。”

　　“你可以跟你妈再结一次婚，跟你爸互为父子关系，多好。”

　　“滚一边去！”

　　“不过话说回来，听说有人跟自己的妹妹结婚，我觉得挺有趣的。”

　　“这个问题，我觉得上床最有发言权。”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整个寝室都在听我怎么讲这个有趣的情况。

　　“说起这个跟自己妹妹结婚啊，”我装模作样的谈起来，“近亲结婚都不得好死，都得下地狱，我讲完了。”

　　“可别说，我还真就看到一个人跟自己的妹妹处朋友的。”

　　“反正那个人不是我，我跟我妹是正当的兄妹关系。啊，亲情！懂不懂？”

　　“没有，不是说你，还真的有，我朋友转发的，应该也是个以前的校友的样子。要不要看？”

　　“睡过了没？”一个声音神秘的问道。

　　“看啊！这不，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的呢。看不看？”

　　“看啊，为什么不看？”寝室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都凑近那个拿着手机准备翻照片的爆料大师。我当然也不例外。

　　“看！就是这个，怎么样？他妹妹长的还挺好看，我觉得啊。”得意洋洋的语气和着赞叹与起哄的气氛，寝室一下子活跃起来，热切的探讨近亲和远亲结婚的新闻。然而我好像啥都没听见，耳朵嗡嗡作响，眼前漆黑一片。

　　我看见了我的妹妹的照片与李君的合影。

　　“喂！喂！你怎么回事！快！来人啊！给医院打电话！快点！有人晕倒了！”……

　　请假了，请了一周，理由是身体不适，回家调养。

　　坐在火车上时，我要先打一通电话，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不是，兄弟，你听我解释啊——”

　　“你去地狱给阎王解释吧！”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真的，真的不是。”

　　“又来？你又给我搞这套说辞？”

　　“你听我说完！是你妈妈让我照顾你妹妹的，真的，你不信可以问令堂啊。”

　　“令堂？去你妈的，我告诉你，等我回来，你死定了，你绝对死定了！”

　　“真的，我和你妹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发誓，我只是照顾她而已。”

　　“照顾？你照顾着照顾着就照顾到床上去了？你觉得我会信？”

　　“没有没有，我没有跟她睡……只是摆拍，懂吗？摆拍而已，绝对没有跟她做那种事情。”

　　“你还想做？你就这么无聊？我知道我妹妹一直又单纯又天真，所以尽力让她少跟男生交往，就是避免这种情况！结果还好，我的朋友，还是我的发小，把我辛辛苦苦筑起的防线攻破了？我的天哪，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从小跟我玩到大的人会跟我妹妹做这样的事情！”

　　“但，兄弟，你想想，也没有什么损失啊，对吧？你想想，没有任何损失啊？你问问你妹妹啊。”

　　“……”

　　“你总不会还没问你妹妹吧？”

　　“我告诉你，等我回家了，你最好哪儿都别去，要么跟我好好谈谈，要么我就让你提前预约地狱的快车。”

　　“行行行，兄弟，冷静冷静，千万别干傻事，千万别打你妹妹——”

　　挂断了，我不想再听他说话。万万没想到，我的朋友，我的发小，我的老同学，居然是破坏我与妹妹之间亲情的人，居然是想要抢走我的卫兵职位的人，居然是他！

　　我不能接受，而且也永远接受不了，我最好的朋友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而且我敢肯定他绝对做不好这个卫兵，因为他不配来保护我的妹妹！

　　脑子里简直混乱到了极点，愤怒，焦急，忧虑，震惊，挤在脑子里那块思考的区域，让我简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就像被打了一拳在后脑勺一般昏昏沉沉。

　　“啊，哥……”面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一扇门打开了，妹妹那张熟悉的脸上带着陌生的惊慌的表情，“你回来了啊。”

　　“嗯。”我走进来，感觉要清醒一些了，“你过来，到我的房间来。”

　　“干嘛要这样严肃呢，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应该很开心吗？”她小声抗议到，不过现在的我可没时间再搭理这样无力的抗议了。

　　把门关上后，我坐在她对面，组织一下语言。不祥和的沉默就笼罩下来了。

　　“爸妈呢？”我突然问道，这样快速的打破沉默的障壁才能让她没有思考的余地直接说出真话来。

　　“啊……他们，他们不在家里。”她果然有些支支吾吾，果然，我还是了解我妹妹的。

　　“那这几天是谁在照顾你？”

　　“这个……”她声音越来越小，“是李哥哥。”

　　“哦，他啊，”我顿了顿，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对你怎么样？”

　　“对我？对我很好啊，经常给我买零食，买饮料，还给我做饭，我觉得他对我挺好的。”

　　“嗯，那你觉得他这个人对你是个什么感情？”

　　“哥，能不能不要像这样问我，感觉就像刑讯一样……”她小声嘟囔着，似乎很有不满的情绪。

　　“快说！”但我现在没这心情再考虑她的情绪了。

　　“唔……他就像对他自己的妹妹那样对我……满意了吧？”

　　“妹，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亲情是无价的，爱情也是无价的。与你有亲情关系的人，他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与你有爱情关系的人，他也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但唯一区别在于，亲情是建立在血缘上，是因为我们留着同一种血；而爱情建立在对你的爱上面，一旦这个‘爱’没有了，那么这个感情也就化为泡影。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

　　“我知道，你现在一点都不明白。给我说，”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你喜欢李哥哥吗？”

　　“喜欢，”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我喜欢他！他对我很好。”

　　“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喜欢啊，他喜欢我才会给我买这么多东西的，对不对呀？”

　　“那你觉得哥哥喜欢你吗？”

　　“哥哥你……”她又沉思了一下“应该也喜欢吧？”

　　“不，哥哥并不喜欢你，”我就这样说好了，直接点，说完，全部说完！

　　“欸？”

　　“我对你这么好，是因为我和你是兄妹关系，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妹妹，我们的血液是相通的，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对你这样是我的使命，我的义务，我的责任；李哥哥对你这么好只是因为他对你有种感情，叫做爱情，它虽然比得上我们的亲情，但永远不会超越它。因为爱情，是有条件的，而亲情，是永远不会有附加的条件的。血总是浓于水的。”

　　“我……”她半懂不懂的点着头，“我都喜欢，我喜欢哥哥，我也喜欢李哥哥，这样好吗？”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门打开，走了出去。

　　“李，我这次就算了，但我必须告诉你，你必须为我妹妹负责。你要给她负责，懂吗？”

　　“兄弟，我就知道，你嘛，总是这么冲动，冷静下来就好啦。”

　　“问你听到没有？！”

　　“好好好，兄弟，朋友，我绝对负责，绝对为她负责，相信我好不好？”

　　行吧，看来我真的该交出卫兵这个职位了，交给别人，让别人代替我的时间到了。

　　唉，他？

　　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