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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墨和天象

泥巴典当 夜晟南 6018 2024-07-07 22:07

  第五章白墨和天象

  步行街最近不知为何被划为文化遗产保护区,一宣传出去使得各地游客纷至沓来,整得很是热闹。

  谢敏雪家的服装店也顺应这一潮流,卖起了古色古香的旧式衣服,还拓展了试穿摄影的业务,短时间内也是搞得热火朝天。谢敏雪这个免费的优质小模特也被“物尽其用”,放学回来后就被打扮成“深闺千金”,打着把小纸伞帮忙招揽生意。

  按理说,这对不用花心思再多照顾一个小包袱的柯骁竹和晏先生是件好事,但柯骁竹的脸上却总有黑线,连晏先生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都更木然了。

  “这位先生,请您不要随意碰这些东西。”柯骁竹扯着嘴角试图微笑。

  “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碰,你说你们这店还开着干嘛?”

  ——尝试失败。

  “逼逼赖赖的,谁稀罕你进来,都出去!”柯骁竹暴怒,拿起扫帚把人全部撵了出去。

  看着一脸嫌弃还不断咒骂的“客人”被赶了出去,柯骁竹一手撑着扫帚,另一只手颇有成就感地一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滴:“呼,终于清静了……暂时。”

  晏先生对柯骁竹的“暴行”也没有反对,人来人往的让他手里看的书都没翻几页。

  “唉,先生,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柯骁竹抱着扫帚靠着门口,一旦有人路过、好奇地往里张望时,他就故意露出凶狠的表情来,“看什么看,不许看!”

  “这是社会趋势。”晏先生淡淡道,“这个趋势,会带来我们需要的人。”

  “但其他人真的很烦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过滤掉不需要的家伙呢……”柯骁竹认真地低头思考着,“先生,我们要不关门大吉……吧?”

  晏先生没接话,柯骁竹也干笑两声,这显然是个馊主意。

  “嗯……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来,那我先写点什么贴在外面好了。反正有心要来的人不论怎样都会找来,要吓退闲人就得写得越离谱越好……”

  柯骁竹到地下室翻箱倒柜,晏先生不管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柯骁竹是否真的打算让这家店“关门大吉”。

  很快,柯骁竹抱着一块大木板和一个小工具箱晃晃悠悠地上来,把这些杂物直接堆在店门口,也不管路人看另类的目光,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敲敲打打起来。

  本来柯骁竹也以为自己这么折腾也能把门店生意闹黄,没成想自己倒成了招牌一样的“奇珍异兽”。很多人没见过哪个十岁孩子能玩木工玩的这么像模像样,纷纷驻足围观,还有不少掏出手机、相机录视频拍照的。

  “烦死啦!”柯骁竹在拒绝了第二十三个想跟他合影的人之后终于受不了了,跑进屋内后气呼呼地把门摔上,“疯了吧,这些人!”

  “社会趋势,亦称天象变化,仅凭你,自然是逆不了的。”晏先生跟看戏似的,等柯骁竹灰头土脸地回来之后才这么慢悠悠地说,“骁竹,把门打开,屋内无光看不了书。”

  “你开灯啊!”柯骁竹烦躁地回嘴。

  柯骁竹听见晏先生又在撕白条了:“近来地租和水电费又涨了不少,也是天象的一部分。”

  “好……好啦!我开!”柯骁竹的头一个顶两个大,打开门后冲出去把那对工具都搬了进来,然后就躲进了地下室里。

  五分钟后,柯骁竹抱着木板又回来了,他干脆在屋里做完了再出去:“先生,有没有白色的墨水?”

  晏先生看也没看,伸手从身后的一面柜子上抽出一只小屉子,再从中摸出一块白色的不规则石头,递给了柯骁竹。

  “哎~居然是这个啊,不愧是先生,真怀念……才不对啊先生,白墨研出来也是黑的啊!”柯骁竹双手捧着白墨,“而且也太浪费了,我就写个告示牌而已。”

  “墨造出来,就是为了用的。”晏先生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

  “可是……唉,也是,我干嘛老抱着前世的东西不放。”柯骁竹叹了口气,不舍地摸了摸手里的墨块,“不过先生,它应该是算是当物吧?”

  晏先生的动作顿了顿:“……说得也是,给我吧。”

  “先生……你这是忘了?不会吧?!”

  “……”

  “嘿嘿嘿……先生,百密一疏,你也有出糗的时候呀!”柯骁竹小人得志地奸笑起来,“那我偏要用,看你到时候怎么交代!”

  不给晏先生拿走墨块的机会,柯骁竹抱着墨块一溜烟跑上楼。一刻钟后,他拎着一张宣纸下来了:“先生先生,看看,不错吧!”

  晏先生瞥了一眼:“结字不够遒劲,用笔也欠佳。”

  柯骁竹被晏先生贬低也不觉得丧气:“你怎么能这么强求一个十岁孩子呢先生,我这都多少年没练过了。差不多行了啊,我这就贴在板子上架出去。”

  很快,一个简陋的落地小招牌被摆在了泥巴典当的门口,只不过上面写的不是什么“每日特供”,而是“内有疯狗,请勿打扰,否则后果自负”。

  这天晚上,泥巴典当就收到了街道办事处的警告,说有多位游客投诉古朴街的安全问题,甚至还闹到了网络平台上。街道主任亲自找来泥巴典,勒令晏先生和柯骁竹立即整改,不要耸人听闻影响整条街的口碑。

  “唉……”柯骁竹长叹一声,不得不收起自己一个下午的手工成果。然而比起这个,明天就是周末了,他没办法靠上学逃过这一劫,要想不出其他法子怕是要被骚扰一整天了。

  第二天,整条街在天刚亮就迎来了大批瞧新鲜的游客。泥巴典当门还没开呢,柯骁竹就能从二楼听见楼下相机拍照的快门声了。

  “呃啊……”柯骁竹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发出奇怪的叫声,“先生,我不想起床……”

  晏先生坐在床边系着上衣的扣子,站起身后简单的捋了一下额发:“七点记得下来吃饭。”

  柯骁竹从被子缝隙里看到晏先生出房间的背影,心里暗暗道:“先生,首当其冲的就决定是你了,加油啊!”

  迷迷糊糊地又躺了一个小时,柯骁竹终于是被饿醒了。阳光把整个起居室都照的亮堂起来,街上已经人来人往得热闹极了。

  走下楼后,柯骁竹惊讶地发现泥巴典当的一楼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已经“沦陷”了,而是清清冷冷地跟以前一样。

  “先生,你做了什么吗?”柯骁竹揉了揉眼睛,询问在柜台里看书的晏先生。

  晏先生只是淡淡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并没有。”

  柯骁竹这才注意到街上似乎是出了什么事,都有保安在维持秩序了。也没在意已经在茶桌上摆好的早饭,柯骁竹跑出门外张望了半天,回来了:“好像是发生踩踏了,但似乎不严重。”

  “吃饭。”晏先生是完全不关心这些的。

  “唔,我就说他们真是闲的,一条古街而已,哪没有啊。媒体吹什么网红街,一窝蜂地全往里挤,好像自己没脑子似的。”柯骁竹一边喝粥一边还不忘吐槽。

  也拜事故所赐,古朴街紧急限行,街上的人一下子少了大半。有了前段时间的经历,应付眼下局面就显得轻松很多,柯骁竹也没那么多抱怨了。

  泥巴典当一直主张太阳落山就关门,说是也讲究一个“灯下不观色”。柯骁竹曾对此嗤之以鼻说是“穷讲究”,但如今却连称晏先生有远见,他是巴不得全天都不开门了。

  这天刚准备要关门,柯骁竹就听见一连串竹竿敲石板的声音。左右一张望,看见一个老爷子拄着拐杖急急地向这边赶来,一边赶还一边招手:“等等、等等!”

  柯骁竹看了晏先生一眼,果然晏先生已经起身,于是也就耐心等着这老爷子过来。老爷子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样式跟现在的潮流一比简直差了好几个时代,倒像是走了复古风。

  “呼……呼……你这小辈,不晓得来搀一下老人家吗?”老爷子喘着粗气,白眉一扬瞪着柯骁竹。

  “这不在等您吗,快请吧。”柯骁竹岂是能那么容易就被道德绑架的,直起靠在门上的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呼呼……”老爷子又瞪了柯骁竹一眼,一甩袖子向门里迈,“门槛还修的这么高……”

  等老爷子落座,晏先生也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那块白墨和一只木盒子。柯骁竹眉毛一挑,原来这老爷子就是那冤大头啊。

  “小孩,我问你,那副字是谁写的?”老爷子没注意到晏先生,向柯骁竹问话道。

  “什么字?”

  “那副‘内有疯犬’……什么的,出自谁的手笔呀?”

  “哦,内有疯狗请勿打扰,我写的。”柯骁竹大概猜到这个老爷子跟自己的渊源了。

  “哼……结体和用笔都不够看,想要写好可得再努努力了!”老爷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奚落。

  柯骁竹这就不爽了:“嘿,你这老爷子,我也没让你教我啊。再说了,我又没有认真写,也没打算好好写。”

  “你这小孩真是……唉!”老爷子为柯骁竹的不上进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我且告诉你,我识得你这字,你我该是师承一脉,你就算喊我一声师伯都不为过!”

  “那我还是你师祖呢……”柯骁竹小声嘟囔了一句,继而反问老爷子,“我们这儿可是典当铺,你要再不聊正事,我们可就送客了。”

  老爷子也突然想起,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卷轴来。

  柯骁竹不看就知道内容,正好晏先生也来了,于是努了努嘴:“那是我们老板,你给他吧。”

  晏先生接过卷轴,展开看了看,点了下头:“保存的很好。”

  接着,晏先生就把木匣和白墨放在了老爷子面前:“请过目,若是无误便可以签了。”

  老爷子看着那块白墨,手居然有些颤抖,柯骁竹甚至担心他有什么急症:“这……真是白墨?”

  也不用柯骁竹或者晏先生给他确切的答复,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拿起白墨,仔细端详起来。

  这一看可有够久的,柯骁竹肚子都饿响了:“您够没够啊,拿回家随便你看,抱着睡觉还是当下酒菜都没人管你。”

  老爷子放下白墨,看向晏先生的眼神很是清醒:“年轻人,这白墨,你多少钱肯割爱?”

  “当契上多少就多少呗,噢,还得再加上个典当率。”柯骁竹在一旁插嘴。

  “说实话,我可是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当契,竟没想白墨居然是真货……”老爷子啧啧道,“上面的价格要是当真,我去哪里给你寻银元来?这样吧,我也不占你们小辈便宜,我按市值替你们估个价,这也是我能拿得出的最多了,你看如何?”

  说着,老爷子用手比了个数字,看得柯骁竹眉毛一皱。这老爷子衣着这么朴素,怎么能拿出那么一大笔钱?

  “先生。”柯骁竹悄悄唤了一声,对着晏先生摇了摇头。他这当契立出来虽是按照晏先生每世给他的指示在做,但也没想给牵扯进去的后人在生活上添堵。

  “成交,签字吧。”

  “先生!”柯骁竹不解地喊了一声,但晏先生根本不理他,打开匣子取出另一份当契和印泥来。

  老爷子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印章,看着两份当契摇头:“可惜咯,这两幅真迹。”

  盖完章,老爷子又拿起那块白墨:“不过,我看这白墨缺损的一角似乎是新研的,难道说……”

  老爷子看了一眼柯骁竹,柯骁竹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他哪里想到自己前日挖的坑终于还是自己跳了。

  “墨制出来,本就是拿来用的。”晏先生一如那日回应柯骁竹一样对老爷子说。

  “你这后生懂什么,这块白墨所具有的价值,可是不能用你那点价值观来衡量的!”老爷子维护起白墨来的样子,柯骁竹看着还挺亲切。

  “各种价值,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是留予后人再次为了钱财送进哪所当铺,抑或装进展台束之高阁,再或者为自己的坟头题一首墓志铭,皆随你。”

  喂,自己哪是为了财卖的白墨,还不是按他的指示嘛!柯骁竹不满地瞪着晏先生的侧脸。

  “……年轻人,年纪不大,倒是句句诛心啊。”忽地,沉默着听完晏先生的话后,老爷子颓然地一笑,“是,我门不幸,一代好书法竟无后人继承。分明要我看,比起那些所谓名家,我门也不输他半分!……只可惜,时运不济,有墨千块,却无愿用它写字的人啊……”

  “我说,也没必要吧,非得什么字都有人继承。”柯骁竹接话道,“大家都是字,都是书法,为了修身养心陶冶情操学书法,写什么字不是字呢?再说了,那些人创造有自己特色的书法,也不该是抱着名垂千古的功利心去写的吧,不然还谈什么修身养心呢?”

  “这……这……”老爷子一下子被柯骁竹堵的没话说,许久又一拍大腿,“这是精神的传承,我就是不甘啊!”

  “练书法还练出攀比心了,您可真是南辕北辙。”柯骁竹哼了一声,“没人喜欢就算了,这就是大势所趋,强求别人干嘛呢。自己跟自己怄气,哀叹命运不公有什么用。一把年纪的,该放下的就放下了,好好写你自己的字吧。”

  “你们这两个小辈……罢罢罢,话不投机半句多!”老爷子摇着头站起身,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密码我都写在上面了,钱你们收好,我就不叨扰了。”

  看老人拄着拐走出屋子,柯骁竹无奈地耸了耸肩:“言尽于此,希望他别再钻牛角尖了。唉,不过想当年我也是弟子成群,没想如今会落败成这幅惨状……咦,如此一想,我咋好像做啥都不顺呢……算了,管他呢。话说先生,这个老爷子是靠网络寻到这家店的吧,想不到他还挺前卫。”

  “天象所致。”晏先生站起身来。

  “哎,那岂不是我写的那幅字也是吸引他来的原因之一?想逆天象却反被利用,真挫败……”柯骁竹看向桌上那张银行卡:“话说回来,先生,这钱你真要收啊?”

  “为何不收?”晏先生把卷轴和银行卡一并拿了起来,向楼上走去。

  “不是吧,先生,你也看得出来那老爷子日子应该不会太富裕,这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啊?”

  晏先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隔着木板,有些悠悠然:“他虽是有些事情没能放下,可钱财却是放下了。骁竹,为何你还不能把一些事放下呢?”

  “我有吗……”

  柯骁竹还想问的更细,门外却传来人声:“哎哟,骁竹在呢!”

  柯骁竹听出来声音是谢敏雪的母亲,打招呼道:“伯母好。”

  “真乖!骁竹啊,伯母跟你商量个事呗。你看啊,咱们街不是限行了嘛,旅客就那么点了,要是不整点花样怎么好争得过别的店不是?我看你前些天被人拍的做木工的视频还挺受欢迎的,你也来帮帮伯母,我一定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跟我们家敏雪配一个小公子,郎才女貌,多好!”

  柯骁竹瑟缩着后退了几步:“先生,救……”

  “没事,晏先生那边我去说,你就听伯母的!明天早上早饭后我来接你哈,晚上伯母请你和敏雪吃大餐!”

  “哎,不是吧,等等伯母,等等!听我说句话呀,别走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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