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天气非常燥热,诺大的城堡就这么坐落在这蒸箱之中,将其中的人反复煎熬。天空总是白蒙蒙的,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却又困在眼前。
高塔之上的景色此刻布满了灰尘,直到那群人离开很久后,沈弈才从这恶寒中摆脱出来,将思绪收回,视线落在草地上那只漫无目的啃地球的小马身上。
这马据说是上次打猎时被克罗尔家族的马匹们拐骗来的,虽拐回来但也没人打算好好照顾,放任它在庭院里随意啃食植被,即便已经成年了依旧无人认领。
这马既没有缰绳也没有马鞍,沈弈走到它面前摸了摸它的下巴,这马也不跑任由他系上缰绳。
小马啊小马,你一定也很想离开这里吧。沈弈拽了拽绳子,确保一切牢靠,随后翻身上了马。
既然斗不过,或许早点离开才算是最好的选择,沈弈骑着马朝着克罗尔家族的边际飞奔而去。一路上没有风,也没有往日清醒的空气。只是一团闷热的气体在身边徘徊,告诉他他还在前进,随着离开城堡的距离越来越远,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啊沈弈,你到底在想啥啊?”他连续问了自己好几遍,可最终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边界近在眼前,那并不高的围墙就是家族领地的最后一条线,走出去,一切就能结束了。
这围墙和其他墙简直如出一辙,泛着青苔攀着几根枯枝,白色的墙面上有着砖头堆叠的纹理。倘若这墙后有着万丈深渊,或是墙头长满了尖刺,迫使他放弃逃跑,或许一切都说得过去。但是现在它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白色的,仅此而已。
“走啊!你个蠢货!”沈弈徘徊来徘徊去,就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他忍不住骂了句自己。“就算你不想走,至少放马一条生路!”
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屁股,那马也不怎么听人使唤,回头望了他一眼,再没别的动静。
无论他怎么推怎么驱赶,都无法将它挪动半步。明明是沈弈自己跨不过这道坎,却非要推着马儿要它做出抉择,闹了一会,终究累了。
扶着那马肚子,沈弈沉默了好段时间,才缓缓抬起头来。
“你说生命重要吗?”眼前是一片森林,远处的小镇热闹非凡五彩斑斓,却和他没有丝毫关系。“我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就算逃出去了,也是一个人担惊受怕苟活在世,生命对我而言真的重要吗。”
“那些为了财宝而失去生命的人,他们真的可悲吗?克罗尔家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为了这笔钱而拼搏,努力过争取过,失败后又将经验传给后人,而我却想着逃避。”
他在那湿润的草地上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天空中终于承受不住气压将雨水全盘洒落,很快整个城镇都融化在这片白茫茫的暴雨中,沈弈重新翻身上马,淋着大雨朝着城堡的道路远去。
死就死吧,他略微蹙起眉头,雨水下的很大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
“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威胁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临死前不恶心到你,算我输。”
勒紧缰绳,大马在雨幕中发出一声长鸣,越过了路途上一个又一个障碍。
去他喵的内斗,单方面的谋杀而已。虽然想到会死,沈弈的内心仍旧紧张得直撞,但他更不想如此憋屈的离开,咬着牙强压住激动到快要颤抖的双手控制好马匹,城堡雕梁画栋们在他眼前愈加清晰起来。
-狩猎场-
马鞍,检查好。
缰绳,检查好。
马儿状态,检查好。
围着这匹马,沈弈上上下下看了十多遍,身边的仆人都快要汗颜了,终于听到自家主子确认了验收。
这一天早晚会到来,沈弈再三深呼吸来平复心情都不起效,也只能任由心脏格外紧张。
这份紧张并不完全没有道理,之前有些人缰绳断了,有些人被摔入马下,还有人被猎物反攻。或许其他家族只是注意到克罗尔家族这群倒霉蛋怎么每次打猎都出事,而沈弈却要考虑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准备。
逃避总归于是逃不掉的,这场狩猎会要持续一整天,这么大段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了。倘若他“不小心”独自在屋子里升天了,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不远处那群贵族们骑着威武雄壮的战马,带着一群群蓄势待发的猎犬在草原上寒暄。
“咱们还是老规矩,看看今年冠军花落谁家,”一个威武的男人举起手中的旗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俺们家先发话了,今年的雄鹿势在必得。”
哨声响起,数百只猎犬随着自家的马匹一同飞奔出去,卷起地上一片黄沙,生物奔腾的样子看起来壮观极了。
“走吧..”沈弈拍了拍自己的小骏马,和其他人一同进入了那场混乱。
一些人先发现了几只鸟类,分流出去。又一些人看到了几头小鹿,又分出去些许。直到最后大家已经各自散开,留下沈弈独自一人不知去处,他骑着小马在道路的中心来回踱步。直到远处一只野兔的身影一闪而过,沈弈连忙举起弓来上一发,可惜远远的落在了野兔十米开外的地方。
再补上一发,落到的地点似乎更远了。放下手中的弓,不禁叹了口气。也就在这时一直跟在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出现了,他知道那是什么。就那么一刹那,他甩动缰绳,马儿顿时高抬起身子,受了惊一般嚎叫起来,沈弈手中的弓箭应声而落。
噔.
一柄箭重物落地的声音插入了沈弈身边不足半米距离的黄土里。
朝着箭矢飞来的地方看去,那小山坡上赫然站着两个骑马的人,他们背对着阳光,但那剪影几乎不会让人认错。
“你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沈弈大声冲他们喊道“我明明根本无意和你们竞争!”
那人笑着,再度举起弓箭。
“你现在放下,我们..”
噔.噔.
几只箭瞬间落在了身边的土地上,虽侥幸躲过,但一次更比一次贴近身子。冒着箭雨沈弈猛地一拉缰绳掉过头去,逃进旁边的小树林。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沈弈一边集中尽力驭马在树林里飞驰,一边沉下心去聆听追赶来的脚步声。
这马儿本就是在这儿长大,对于树林里的道路更加熟悉,在越过几道复杂的障碍后,身后的追赶声逐渐降低。
地图,已经背过了。
马儿的丛林穿梭技能,准备完善。
躲在早已找好的大树后,沈弈带着马儿尽可能的压低身形,避免暴露。
“小兔子!小兔子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二公子狂妄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里,“再不出来的话,我可就要放布恩了!”
“来啊,决战啊,别躲了沈弈!不是说好了同月同日死吗,我可是做好了准备来找你的。”
“你真该看看我这把弓有多漂亮,它可是将军在战场上使用过的战弓,收割过无数亡魂的。”
“你不明白这马儿有多美,作为种马却踢死了三任妻子,只因为它们不合它的胃口。”
“你大概是自卑了,像你这样的杂种,根本就不应该..”
草丛一个微弱的窸窣声,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仅仅是一刹那整片整片的箭雨无差别的飞向那块地,直到那草丛里传来一声壮烈的惨叫,伴随着阵阵子惨痛的呼吸声,这无不刺激着他的大脑。
“这就是像你这样的垃圾应该发出的声音,神气什么啊,那样子真令我恶心”骏马踏过那些障碍的草丛,趾高气昂的将枯枝烂叶踩在蹄下。“你早就该去死,而不是...”
将那最后那从草丛拨开,草丛的后面赫然放置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小方盒。半声冷气还没抽完,阳光透过树林洒落下光斑,直到黑色的身影将它们遮住。
反应速度非常之快简直令人称奇,不愧是克罗尔的继承人之一,仅仅就是这么毫秒的时间,他便反应过来连忙回过身,望向那空中的人影。
只见那黑色短发的男生,手握弓箭,笔直的对着他的眼睛。从空中划过的弧度在落地前仅仅只有那么一小段完美角度。
不,他不信,他不信沈弈会摸到那么精准的时机,他不相信自己会倒在这里,那么长的路那么多困难都过来了,怎么可能。
眼前顿时一黑,感到一阵极端的痛苦,脑子里仿佛被嵌入无法融化的冰块。在他的最后视野里,那男生稳稳落地,沉默的看着他,就像是他大哥一样。
身子从马上滑落,那马匹受到了惊吓,又或许受到了某种指示显得格外兴奋了起来。它高高的抬起脚来,朝着他的身子,重重的塌了下去。
血液顿时溅了一地,趁着那黑马还在被二公子吸引视线,沈弈趁机捡走了地上的录音机。环视一周,他并没有见到本应该同来的大公子。
落了一个,真不应该这样,倘若..该多好..。
但这也只能是心里想想了,沈弈骑着马儿随着道路远去,一路上他都在找寻大公子的身影,可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道路的尽头,那是一个小型瀑布,虽然不高但暗石无数,倘若掉下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过站在这里,沈弈能够更好地眺望远处,寻找自己的猎物。
“呜...汪汪汪!”
!?
凶狠的狗叫声从身后传来,沈弈原本以为只是谁家的金毛跑到这来了,回头看去却惊出一身冷汗。
“二公子...”他分明看着这二公子浑身是血,牵着一条血盆大口的猎犬,三两步踉跄着朝着他走来。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活着!”他恍惚着身形,将那箭矢猛地扯出来,用带血的矛头指着沈弈。“布恩!给我撕了他!”
那恶犬几乎是飞扑过来,带着嘶吼带着血水张着血盆大口的模样,将马儿吓得不听沈弈指挥,全凭本能疯了似的朝着悬崖那处跑。
再喊停下已经不可能了,将缰绳勒紧也无法阻止这马儿半步。那两三秒没能阻止它的发狂,再往后也就没有机会了。
眼睁睁的看着马儿朝着悬崖瀑布跳去,沈弈身子一轻,整个人都悬空起来,那马尔在空中飞得足够远。甚至在溺水之前沈弈还能清楚的看到那恶犬在悬崖边临时刹住了车,它吼着叫着,似乎仍旧不想放过它们。
空中的时间仿佛过得很慢,配合着难受的失重感,让沈弈觉得有些熟悉。当扑通一声落入水中,被慌乱的马儿一蹄子踹到了肺部,顿时窒息感和濒死感直接拉满。
多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嘴唇已经不受控制,微微张开,吐出几个泡泡,望着那气泡上升,身子却逐渐堕入了湖底,彻底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