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代带着一支车队,风尘仆仆地来到函谷关前,令随从冲守关的齐军军士大喊:“齐国苏代有要事求见薛公!劳烦将军代为禀告。”
孟尝君听到是苏代来了,连忙命人迎接进关。
苏代的车队来到孟尝君的府衙,早见孟尝君已经等在门外,一见苏代,就笑道:“先生这次来,为谁做说客啊?”
苏代笑道:“还能为谁!为秦王和你之间做个说客。”
孟尝君收敛笑容,道:“秦王欺我太甚。现在,函谷关落入我手,咸阳指日可下,才想起来与我和解?”
苏代道:“不是亲耳所听,谁敢相信,名满天下的孟尝君,居然会耍小孩子脾气……”他左右看了看,道:“怎么,也不请我进屋坐?准备就此把我赶走吗?”
孟尝君笑道:“是我小气啦。来来来,你要来说服我,可得需要很长时间。我们慢慢来谈。我很好奇,你要怎么来说服我!”
两人面对面,都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屋中。
孟尝君请苏代坐下。
然后道:“先生,请讲!”
苏代微微一笑,道:“薛公名望,天下皆知。薛公与秦王的结怨,都是因此而起。”
孟尝君道:“我名望大,又没有惹到他!”
苏代道:“秦王听到薛公名望,心生欢喜,是真心诚意要请薛公来做秦相。为了请薛公,不惜把泾阳君为质于齐。可见秦王初心。”
孟尝君道:“先生,想当年,你劝我不要去秦国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苏代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你若是听我劝,始终不入秦,又哪里会生出这许多事?”
孟尝君道:“你当我想去?那个时候,齐王恨不得我在秦国永远不回来才好。”
苏代道:“可是,为何你一回来,齐王对你态度大变,原本防你防得紧,现在连相国重位都给你了?”
孟尝君道:“这原因也简单,一方面是我不在国内,他觉得我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另一方面,见秦王重用我,他有了比较心,也把我当宝了。”
苏代道:“这样看来,你去秦国也不是一无所获嘛!”
孟尝君道:“那是我跑得快。差一点,我就逃不出来,成为秦王小儿的阶下囚。他连楚王都敢囚禁,我算什么?”
苏代道:“薛公之才,天下无双。普天之下,你要想走,谁能困住你?”
孟尝君听了,觉得心中甚是舒服,也不像开始那样恼怒了。
他笑骂道:“别扯淡了。你大老远的来见我,不是为了拍我的马屁吧!”
苏代笑道:“我所言,句句肺腑,岂能以拍马屁视之。”说完,苏代正色道:“薛公,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孟尝君道:“进军咸阳,灭了秦国。”
苏代道:“要灭秦,你们这点军队可不够用啊!”
孟尝君道:“田章天下名将,铁桶一样的函谷关,他都拿下了,破咸阳不算难事吧?”
苏代道:“破咸阳当然不算难事。可是,那也仅仅是一座城池,离灭秦远得很。何况,你夺了咸阳城,也未必能守住。田章十几年前,燕国内乱,他借机提兵灭了燕国。然而不过一年,燕人反抗,田章就灰头土脸地被打出来。燕国就此复国。白白与燕国结下深仇,齐国并没有得到好处。”
孟尝君听了,若有所思。
苏代继续道:“秦人彪悍,远非燕人可比。秦国上下用心,团结得很,也不像燕国那等内乱。何况,司马错十五万大军在蜀,魏冉十五万大军在楚。他们回援本土。薛公觉得,联军二十五万人,能与之抗衡吗?”
孟尝君道:“不管他,我先夺了咸阳城,出口恶气再说。”
苏代道:“薛公,这是在说气话了。”
孟尝君道:“秦王辱我。此仇焉能不报?”
苏代道:“你联合魏韩,讨伐秦国,将秦国在关外所侵占的土地全部夺走,破了函谷关,在天下诸侯面前,狠狠地打了秦王,乃至整个秦人的脸。什么仇也报了!”
苏代瞅了瞅孟尝君,继续道:“何况,秦王的初心是真心实意请你当相国。只是,想必你也知道,秦国的大权,是在宣太后手中。罢黜你,都是宣太后的意思。宣太后一个女流之辈,薛公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孟尝君看着苏代,心想我一肚子的怨气,被你几句话,好像就说没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代见状,继续道:“这次,秦王认输,想与薛公求和罢战。”
孟尝君道:“我如果不同意呢?”
苏代道:“薛公不会这样做的。我来之前,秦王的使者与齐魏韩王都商议好了,秦国归还侵占魏韩的所有土地城池,魏王韩王已经同意求和。公孙喜和暴鸢很快就会接到撤军的诏令。”
孟尝君阴沉着脸,道:“就算剩下我齐军一支,也可以攻下咸阳。”
苏代道:“薛公虽为纵约长,但指挥军队的却是田章。齐王同意求和的诏令来了,薛公认为,田章会听谁的?”
孟尝君怒道:“齐王怎么会同意求和?”
苏代盯着孟尝君,微笑道:“薛公是在装糊涂吧!灭掉秦国,齐国能得到什么好处?土地吗?齐秦之间隔着韩魏赵三晋之地,秦国没了,这土地迟早都是三晋的。韩魏赵没有了秦国这个压力,他们势必不把齐国放在眼里,下一步,虎视眈眈的,恐怕就是齐国了。而只要有秦国在,韩魏赵迫于无奈,就只能寻求与齐国的友好关系。”
苏代顿了顿,又道:“其实,秦国在,对薛公也是利大于弊。”
孟尝君道:“此话怎讲?”
苏代道:“薛公封地薛城,在齐魏楚之间,倘若秦国没了,楚国魏国定然是要蚕食齐国,薛城首当其冲,只怕是最早被灭的齐国土地。”
孟尝君默然。
苏代继续道:“秦王向薛公道歉,愿与薛公结为生死兄弟。并赠送了珍奇宝物、军备器械,已经派人送往薛城了。
“另外,已经有策士入齐,去说服齐王了。齐王撤军的诏令,估计很快就会交到田章手中。”
孟尝君道:“这样说来,无论我同意与否,这秦国都不能打了。那你为何还要在此游说于我。”
苏代转身,走到门外,过了一会,他返回来,手中捧着一个宝匣,来到孟尝君身前,将宝匣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件白狐裘,正是孟尝君送给秦王的那件。
苏代道:“秦王本心始终认为薛公是天下大才,可惜时机不成熟,不得用于秦国,深感遗憾。他诚心向薛公致歉,这件宝物,秦王不敢收,原物奉还。他只想与薛公交个朋友,以待未来或许有合作的机会。”
苏代道:“薛公,秦王以一国之君,肯如此做。我想,就是有天大的仇怨,也可以了结了吧!”
孟尝君看着白狐裘,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