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陆远!
刘大公子的全名叫刘敏行,敏于行,修于身,言行谨慎,果敢坚定,不媚不骄。对于刘家来说,这种品质正是未来的一家之长所必需的。
他外披丝制素纱,透过那轻薄的面料给内里对襟马褂的紫色添上一层朦胧感,手里还捏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时不时地握在掌心摩挲。
下人们领着刘敏行来到偏室内,这里是刘家接待不太重要之人的地方。
刘敏行轻轻提起下裳,不着片尘地踏进屋内,抬眼便望见一人身子来回扭动地在里面候着,对方的手里还捏着条麻绳,绳子的另一端拴着只颇为安静的畜生。
那人坦着上半身,穿着条几乎可以和泥地融为一体的短裤,暴露在外的部分没有一处好肉。黝黑的皮肤上隐约可见些颜色稍浅的部分,那是一道道伤疤,似是野兽利爪留下来的。
乞丐。
脏人。
刘大公子皱了皱眉,他当即便在脑子里给对方的身份做了个判断。
“这畜生便是狗盗?”
“说说。”
来偏室前刘敏行便已经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了这次前来领狗换赏钱的乞丐,还有那条颇为有趣的畜生——狗盗。原以为只是乞丐为了骗些银钱故意编造的胡话,但进门后瞧见那所谓的狗盗,刘敏行又改了主意。
这乞丐仅剩的短裤破破烂烂,其上不少撕裂开来的裂口,而他身上更是众多新结痂的伤疤,显然应当有一番来历。
而那趴在乞丐脚下的狗盗和他几乎不相上下,灰扑扑的皮毛上血渍、泥浆还有尘土搅合在一块,粘结出一处又一出块状物。
“俺,俺自家养的狗,会偷人钱哩!”
张老四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好像那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似的,听到刘敏行问话,赶紧抬起头,然后又挪开视线,只是看着对方的上身,唯唯诺诺地说着。
“不对,这狗是你偷来的。”
刘敏行微微摇头,走到张老四身旁,和他隔了几步,然后蹲下身子。立侍左右的下人们赶紧跟上来,扶住刘大公子素纱的下摆,顺势递给他一柄折扇。
用折扇的末端微微托起狗盗的下巴,刘敏行眯着眼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这畜生。
它的脸上并不干净,一道狰狞的伤痕更是突兀地划破了那张污浊的脸,琥珀色的眼珠倒是颇为漂亮,只可惜坏了一颗。
狗盗被对方托着下巴倒也不挣扎,只是用鼻子喷着气,拿那颗独眼望着对方。
“有意思!”
刘敏行并不理会张老四的言语,他从这狗盗身上发现了一些与众不同之处。
寻常的畜生可不敢直视人的眼睛!
它们会挣扎,会躲开,单是远远瞧一眼人就能用尽它们身上上下所有的力气。
“你说它会盗人钱财?”
“如何一个盗法?”
刘大公子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也不等张老四回答,他收回折扇递给下人,握着珠子的那手突然发力。
霎时间,一道不可知其由来的波动从混着刘敏行的灵识钻进狗盗的脑海里!
“让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与众不同!”
那道波动以迅雷也不及的速度冲进狗盗的脑子里,蛮横而霸道地在它的意识海当中左翻右找,一层层犹如淤泥般的东西被波动刨开,它们浑浊而又粘稠,若是凝神注视,便能发现这些东西竟然是一道道记忆!
“你可知你是何物!”
一声惊雷般的喝问在狗盗脑海中炸开!
这喝问携着势不可挡的力量,瞬间便将那些“淤泥”震散,深埋其中的瑰宝顿时展现了出来!
一颗璀璨无比的魂魄。
刘敏行笑了。
......
“我?”
“狼?”
“不是!”
“人?”
“不是!”
“我是什么!?”
“我到底是什么!!!”
“我,我,我是陆远!”
那被噤声已久的魂魄霎时间冲着这片空间发出愤怒的质问!
独眼狼,或者说陆远终于清醒过来。
他只记得自己叫做陆远,生活的地方叫做地球,除此之外,便是许许多多朦朦胧胧的记忆。有狩猎雄鹿的,捕食野兔野鼠的,刨食浆果的。
还有...
呃,和母狼交配的。
“所以我是什么呢?”
“一个人?”
“一个叫做陆远的地球人?”
想到这里,那颗璀璨的魂魄再次绽放出耀眼的光,仿佛在说,“是的!没错,你就是陆远!”
但是...
他从记忆里翻了翻,最终否定了这个答案。
“这份记忆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名。”
”我为何而生,从何而来,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没有,这份记忆里都没有!”
魂魄失望地收敛起了光芒,它不解地怒吼:“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你就是陆远!”
“我是一只狼,来自山林当中,山林里的一个大狼群中的母狼生下了我,它和狼群们庇护着我。”
“后来我长大了,力量在我的身体里逐年递增,而头狼如此的愚钝和弱小,我,可以带领狼群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挑战头狼失败了,仁慈的头狼允许我继续在它的庇护下生存。”
“但是我不甘心,所以我和其它一些失败的年轻狼们离开了狼群,我们自己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我活着的意义就是生存下来,和母狼交配,繁衍出许多狼崽,然后领导一个大狼群,最后再死在挑战者的嘴下!这就是我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
“没错,正是这样!”
陆远的意识淤泥随着他的思索,开始蠢蠢欲动,它们再次围拢上来,一点一点攀附上那颗漂亮的魂魄,想要把它染上毫无灵气的灰。
“还是不对!”
“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这是,这是不对的!”
“我是人,我叫陆远,我来自地球,我...我努力工作,我拼命攒钱,我相信我可以过上有房有车的生活!我还有一个女朋友!”
那颗魂魄仿佛着急了般,突然连连闪烁出光芒,然后又是一点新的记忆出现在陆远的脑海当中。凭借着这一丝新生的记忆,淤泥再次被逼退。
它们围绕在魂魄周围上下翻滚着,蠢蠢欲动着,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攀附而上的机会。
随着淤泥的退去,陆远接着回忆。
“我大意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和我的同伴们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我们要饿死了。”
“所以我们决定对一头我们根本无法战胜的雄鹿发起攻击,于是我们失败了。”
“同伴,同伴都死了,我...我也本该成为山林的养分之一。”
“但是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通道,我走了进去,里面躺着一个人。”
“我饿坏了,所以我吃了他。”
“原来是你!!!”
陆远突然愤怒了,如果他还有身子的话,此刻应该是浑身颤抖的。
“陆远被你吃了!!!”
“所以我是什么呢?”
“陆远?”
“不对,陆远已经死了。
“狼?我不甘心!”
意识淤泥内,那颗魂魄忽然猛地膨胀起来,无数流光溢彩的液体从中涌出,它们致密且不可被侵染,不断地朝着周围这片黑灰色的淤泥冲击着。
淤泥毫无还手之力,被冲击得节节败退!
最后,这片溢彩的液体停了下来,它们勇往直前,却又后劲不足。而淤泥呢?无穷无尽,前赴后继!
最终,二者达成了一个动态的平衡,时而淤泥反攻,时而溢彩回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