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巧对发生在远方的算计一无所知，但，碍于田庄失窃一事，她不得不做出应对。

　　“咱们这生意做了一年有余，各地庄子上早就形成规模，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与其每次亡羊补牢，不若换个思路，堵不如疏。燕姐姐，我打算让点利给佃农，你看这样成么？”

　　刚好戴春燕近来都在辽东，日前又来到宁州，两人见面时，云巧便将这事提了提。

　　她们早就针对这一点商量过。

　　逐利乃是人类天性，要扩大规模种植、制作酱料药膏，势必需要不好人手。而人一多，手就杂。即便靠着严格管理能在短期内严防死守，却不可能永远保持原样。

　　在防不住的时候，就该考虑怎样慢慢放开了。

　　云巧的计划是，惩罚此番失窃事故中失职人员的同时，提出新的奖励机制，在这一批秦椒成熟收获后分出一小部分给表现良好的各家自行栽种。

　　怎么样算表现良好呢？

　　租给他们的地亩产量高的，积极巡逻的，甚至是发现邻人偷摘主动举报的。

　　至于分多少，一家最多分几枚果子即可。每枚里头密密麻麻的种子，好好保存，也能种出一小片地的规模。

　　“明年收获后，他们愿意自己吃用也好，卖给咱们也罢，亦或是让其他商贾卖了去，那点份量其实无伤大雅。总好过因为这事，让其他人也动了歪心思。”

　　距离正式成熟还有大半个月，难保有人因为心生好奇又搞小动作。

　　戴春燕听完云巧的设想，沉吟片刻，点点头。

　　“辽东这边天冷，一年也就能种一茬，这点分量影响不到什么，你做主就是。你也知道，这一年多以来，这类小偷小摸的事底下人也发现过，只是屡禁不止。这还是发现了的，没发现的就更不用说了。一株秦椒结几十上百枚果子，偷走一两枚也不打眼。”

　　现在市场上虽然还没人跳出来跟她打擂台，但，她已经收到风声，知道某几家大商户已经在暗中培育种植秦椒，只是规模还比较小，对上戴氏商行底气还不够足，人家不着急这么快出来抢食。

　　戴春燕是大股东，得了她的首肯，云巧便没了顾虑，转头便让庄头向佃农们传达了这一消息。

　　因为窃贼行事匆忙，偷摘秦椒时自然不可能像佃农们那样精细，一颗颗都完整地摘下来，而是摸黑乱薅一气，其中难免就有些倒霉果子“尸首分家”，只被薅走尾巴尖尖那半截，头那段还留在枝头。

　　佃农们也不傻，其中有些人就通过这断口释放出来的辛辣气息猜出了个大概，并将其跟去年以来开始风靡各地（包括宁州）的辣酱联系到一起。

　　显然，这要不是很值钱，贼子也不会趁夜来薅走这么多还没成熟、看着不起眼的小果子。

　　在发现这点之前，他们还有些疑惑不解呢，甚至觉得偷鸭子都比偷秦椒靠谱。

　　毕竟他们庄子上的鸭子长肉比别的鸭快，下蛋也更多。他们从主家这里买回去的鸭苗，才养了半年，母鸭已经给家里添了整整一大篓鸭蛋，做成的腌蛋，蛋心特别黄，油多沙细，那滋味可真是绝了，还有城里人特地来买的。

　　云巧并不打算继续瞒着，便稍稍向庄头透露一二，后者又含糊其辞这么一说，佃农们自然大喜，却也有些受宠若惊。

　　“这事可是真的？我听人说，那啥子辣酱一罐都卖到二两银子了，这小小的一根怕不是也值好几钱？咱们一年的租子才交多少，主家愿意拿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咱们？”

　　“是啊，莫不是你听错了，咱们种的跟那辣酱里用的不是一个玩意？”

　　庄头道：“爱信不信。反正夫人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不积极，回头让别人抢了先，又不是我家亏钱！”说完便乐颠颠去自家地头忙活了。

　　虽说已经过了灌浆、追肥等几个关键节点，距离秋收只有个把月了，但，没事去田里转转，多除除草，留意有没有害虫搞鬼，对最终产量还是有帮助的嘛。

　　其他人看他全家上下都格外积极，都信了，也各自打起精神忙碌起来。

　　什么打仗不打仗的，离他们远着呢，担心有啥用，还是老老实实干活等秋收吧。要是真能拿到前几名，领到那啥秦椒种子，明年家里情况总能好起来。

　　积极干活的同时，他们也擦亮了眼睛，开始暗中观察身边的左邻右舍。

　　万一上次的小偷就是村里人，他们能把人揪出来，这算是立了大功吧，回头主家说不定要额外奖赏他们呢。

　　大家伙这么齐心协力一盯，很快发现，有一户人家不对劲。

　　巧的是，正好是前任庄头的李家。

　　去年冬天，李老六仗着自己当庄头那点特权，联合自家亲戚，将庄子里粮仓的粮偷运出去变卖。好在马三及时发现，东家就发话把李家踢了出去，换了个新庄头上来。

　　李家丢了和卫家之间的佃契，只能捏着鼻子，去租其他人家的田地，还要交比卫家多半成的租子，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少让村里人笑话。

　　但，李姓在村里毕竟是大姓，整个事件中唯一吃亏的还是马三这个外姓人，后面还得到不小的补偿。在不少村人看来，挨板子、又交罚金、回来后满口愧意的李老六一家反倒是最可怜的那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总之，李家依旧在村子里安安稳稳过着日子，除了对卫家田庄退避三舍、绝口不提之外，跟过去没啥两样。

　　但，在有心人的端详下，李家最近发生的某些微小变化难免就被放大。

　　比方说，不年不节的，李老六的小孙子竟破天荒揣了半口袋糖出门跟玩伴玩耍，还分了他们一人半块；

　　又比方说，田庄失窃后没两天，李家邻居隔着墙闻到他家传来炖鸡的香味，可他家也没人过寿、亦或是贵客到访；

　　再比如说，李老六侄媳妇的妹子要出阁，娘家本来正愁着嫁妆不好办，突然从长女手里借到几两银子应急……

　　诸如此类。

　　这种小事，原本大家也没注意，可林林总总加起来，尤其是那第三件，说没古怪都没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