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忘却的纪念
文/铁韦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陶渊明的诗,怜悯悲哀,少时念之,只觉诗韵通爽,不识其间人生凄戚,及年长,每逢身边或亲或友离去,顿感惊惨兮兮。
有时一阵无可名状的无助悲昂杳然而至,总会想起一些人一些事,深感冥冥之中,天意使然,直面生死,纵使世间英豪亦显无助,不可脱逃。
何大哥是我平生所遇知己,性耿直,忠厚之下,亦有七分才情。兄长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家境贫寒,饥荒冻裸,皆是遍尝。所谓之峥嵘岁月,销磨了年少青春,当过会计队长,由于性恪直耿,于仕途再无长进。
吾与兄长结识,知己于二十年前,其时他是本地一家企业五金会计,我在车间。初识他是夏天的一个傍晚,在厂大门前,因大嫂(何兄之妻)为该厂门卫,下班后便与几人在厂门外大堤上闲聊胡侃,其中何兄谈吐之间,颇具见识,才情外溢。我骨子里自喻骚客士人,天生敬仰同道之人,一番接触,便是成了相知。后我离厂南下讨生活,才疏了朝夕。
大约是十年前,何兄所在厂一夜之间,因经营之事而倒闭,何兄便无了工作,工资也未然拿到。其时年近花甲的他生计颇为艰难,在镇上打些体力零工。他身体单瘦,如何干得了那种重活,大约也是在那时季落下病根,其间我曾劝他到南方来跟我干,体力上轻松些。他委婉地谢绝了我,说是老父无人照顾,不好远行,我劝说了几次,终不能说动他。
干了几年搬运的何兄身体愈来愈瘦,脸上早沒有当年的丰润,有次我碰到他,差点不认识了,冒昧地喊了声“大哥″。他惊喜地回过头“博士,你回来了“。博士是朋友给我取的外号,也无恶意,久而久之便在朋友间叫开了。我劝他少干些体力活,年纪大了要养生为主,后辈自有前途人生,不用操心费力,他遮遮掩掩地答应着。
问及他家里情况,他也是报喜不说忧,只说儿女孝顺,家庭幸福,不露点滴烦心之事。
言语一番,他即辞转身,看着他那瘦弱的身体在夕阳中渐渐远去,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总预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每年夏天我是要回老家休假一段时间的,有时特意采买些鱼肉蔬菜,想叫上几个老友聚上一聚,这些年,为生计各奔东西,淡忘了不少衷肠情谊,我电话了在老家的三哥,汉文等,也叫了何兄,他推脱了,问他原因,只说不想动,我让三哥开车去接他,他坚决推辞,现在看来,他那时己患顽疾,但他面子浅薄,不愿将心间困苦说出来。
日子在不紧不慢地过着,今年春天,三哥忽然传言我,何国良(何兄大名)患了重病,去益阳住院了,并说可能是肺癌。我一惊,预感成真了,他搬运那些建材,水泥灰吸入了肺中,终究成了恶梗阻了呼吸。
亲朋好友都希冀奇迹在他身上发生,我知道,那种渺茫基本上是无望的。八月份我去看他,他脸色好了很多,很精神的样子,谈起病情,他毫不在乎,不将其放在心上,认为是肺部老炎症,还说起明年正月六十九了,按乡俗是要做七十大寿的。我鼓动他做,说了很多理由,他支支吾吾,囗里说不想麻烦,但我看得出,他内心是想庆贺一番的。
何兄终究没有挨到他的生日,朋友告诉我,何兄走了,凌晨四点多,无声无息地走了。
我闻言长吁深叹,感觉灵魂深处被什么掠去了一部分,我朋友不多,这些年来先后走了两个,这里又走了何兄。
生命有很多不测,红尘中,我们都是过客,从生的绽放到死的寂然,是一种自然必然。我深知生命缘由,可总有泪水抑不住从眼角溢出,泪水浸湿了过往的点点滴滴,沾满了怀念亲切。
天气凉了,有点寒冷。我不知道兄长是否穿了厚实的棉衣,是否带了传说中的饭团,赶狗棍。他一个人在那个世界里孤行飘荡,会怎么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