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自入寺以来已有些时日,除不断回想过去日子,偶尔鼓捣经文打发时间,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主持自我察觉,自己有暴饮暴食倾向。
主持身形一直瘦弱,或与思虑和饮食有关。本身一日三餐都无保障,人一思虑更吃不下东西,又不用出门见人,渴了还有井水,饿了只能是勒紧裤腰等下一餐饭来,若有一日活活被饿死也不足为奇。
但近日主持像是管不住嘴,见到有点滋味的食物就想往嘴里咀嚼,如晚上僧人开小灶烤的红薯,谁人亲友送的特产,前来春游的小孩手中的辣片,甚至有日窥觊起了香客上供的贡品。主持愈发觉得不对劲,可嘴有自己的想法,见到东西就想尝尝什么味道,仿佛一个饿死鬼。
主持心想自己以前对食物嗤之以鼻,仅取最少最清淡的摄入,对酸甜苦辣一概不感兴趣,如若不是饿死鬼转世到自己身上,又要为谁品尝这些滋味,如此暴食。人疑惑时就喜欢看着自己密密麻麻的掌心,而主持仅一眼就看到一盆清水,水里的卵石下卧着一只小鳖。
那只小鳖是被人从海里顺带捕来的,不可能养大拿去当作餐饭,仅为给心智不成熟之人添点孩子才会有的乐子。主持与那只鳖相处过几个月,鳖和乌龟一般安静,除了外壳是软的,其实大抵没有什么不同。
鳖的死因独特,和主持之前养过的动物都不一样。它在饥渴炎热下慢慢死亡。它做不出响,四肢无力,壳天生都是软的,连个坚硬的家都没有。没有大海里的母亲,主人的帮助,它只是个微弱的畜生,像不被看到的细菌。
主持记忆模糊,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只隐约记得自己愁容满面,略带忧伤地看着小鳖,不再愿意为它换水,将水盆移至阴凉处。主持勒紧自己的裤腰,鳖将自己用石子压实。各自谋生,等待各自的棺材。鳖命不久矣,在水燃尽以后,在烈日下暴晒只剩薄薄的一层。
主持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主持站在食物链的位置离小鳖太远,无法共情,现在想来,小鳖一定带着绝望,恐惧,混乱和煎熬离开世界。
主持一想到这有些难过,主持想说,他的肚子里有一条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