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迅速从惊愕中恢复，扶了扶眼镜，保持住微笑说道：“钱小姐，您确定不去阴间？”

　　“不去！”钱菲的态度十分坚决。

　　“就算不去阴间，您也没办法留在人间。”

　　“人间也没啥好的，我留在这里干嘛？”

　　“如果您不去人间也不去阴间，哪里还有地方去呢？”

　　“那就让我直接干脆地消失算了……为什么还要留着我呢？”钱菲蹲着抱住了自己，将脆弱捂得严严实实。

　　“您要是真想消失结束这一切，更该跟我去阴间投胎新生。”爱德华的嘴皮磨出无奈，“就这么僵持下去，您也不会消失，要是变成孤魂野鬼就糟糕了。”

　　“孤魂野鬼是什么？”

　　“孤魂野鬼嘛……”爱德华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的解释，他选择了自己最不能够接受的那一种：“孤魂野鬼就是投不了胎的鬼魂，是废柴中的废柴来的。”

　　爱德华原本想通过激将法，激起钱菲前往阴间的欲望，结果这一次他却失算了。钱菲听到他的解释，反而完全没了精神，连说话都有气无力：“那不是很适合我嘛……”

　　“钱小姐，您没事吧？您可前往别这么想……”就在爱德华拼命找理由挽回、与钱菲斗智斗勇的时候，从房间外传来开门的响动，原来是钱妈妈买完东西回来。

　　钱妈妈放下东西就直奔钱菲的房间，想要突袭检查女儿的铺床成果。然而，钱妈妈进入房间的一霎那，映入眼帘的却是女儿摔倒在地的场景。她的脑袋“嗡”一下失去了运转能力，只能凭着本能朝女儿扑过去，但感受到的只有锥心的冰凉。

　　“菲菲，你怎么啦？”过了好一会儿，钱妈妈才恢复了语言能力，抱着钱菲的身体泣不成声：“你别吓妈妈，妈妈去叫救护车，你，你肯定会没事的……”

　　钱妈妈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用沾上血的手拼命划，却怎么也解不开手机。她将钱菲的身体小心地靠在柜门边，腾出另一只手拨打电话。还没等电话拨打出去，钱菲的尸体就往一侧倒下，在柜门上划出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钱妈妈举到耳边的手机被抛下，她赶紧扶起钱菲，眼泪像骤雨一样倾泻在脸上，放弃了明知是没有希望的努力。而后，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又一声、听不清内容的哭号。

　　哭号传不进钱菲尸体的耳朵里，却钻进了已经化为鬼魂的钱菲的心里，化成利刃无数，割得她直流泪。鬼魂钱菲在角落里见证了整个过程，只是干流泪，嘴角颤抖着，半天讲不出一句话。爱德华默默地走到她身边，给她递上一条手帕。钱菲没有接过手帕，而是任由泪滴流淌下来。

　　“为什么我要让你去拿东西？为什么我要让你换床铺……”钱妈妈终于能把字咬得稍微清楚了，但对于钱菲来说，这些话却比利刃般的哭号割得更疼。

　　“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不好，你原谅妈妈好不好？你再重新醒过来好不好？”钱妈妈的面部已经完全被泪水淹没，能看出来的只有后悔。

　　“不是的，不是的……”钱菲摇着头，瘫坐在地上。爱德华赶紧扶起她，却被她紧紧抓住手臂：“死神，你带我走吧，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

　　爱德华看了看钱妈妈，又看了看钱菲，金丝眼镜闪过一丝犹豫的光芒。下一秒，他却坚定地撇开了钱菲的手，扶了扶眼镜说道：“钱小姐，您现在情绪过于悲伤，这个状态不适合前往阴间。”

　　钱菲使劲擦了擦眼泪，摇晃地站起身，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情绪马上就能平复，马上，马上……”

　　“为什么我总给你制造麻烦，明明你已经那么烦躁了我还要去给你添乱，都是我的错，我真的不会当妈妈，只知道念叨你，却不能给你提供帮助……”钱妈妈又一阵悲号传来，让钱菲刚刚擦干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任由她怎么用力抹除都不会消失。

　　“你不带我走，我的情绪怎么可能平复？”钱菲哭着埋怨爱德华。

　　“您不想再陪陪妈妈吗？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爱德华把语气放得很轻很轻。

　　此时，钱妈妈的声音再度侵入：“菲菲，我可怜的孩子，你醒过来好不好？不要再去找工作了，妈妈养你一辈子……你就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喜欢的事也没关系，我们就这么呆着就行，只要你陪着妈妈，怎么样都行……”

　　“不，不，我受不了了，我就是一个废柴，不值得她对我那么好……”钱菲拉住爱德华，红肿的眼睛里带着乞求：“为什么死了还让我看到这个，你带我离开好不好……求求你……”

　　“你就不想对妈妈说些什么吗？”

　　“我就是个没用的女儿，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只会让她伤心，我还能对她说什么……”钱菲低下头，话语间都能感觉到绝望的气息。

　　“你爱妈妈吗？”爱德华突然严肃地插了一句问话。

　　钱菲被爱德华问住了，就像被千斤的重量砸中一样，依旧低着头看着地面，目光却无法聚焦。她沉默了好久，连开口的技能都丧失了。

　　“钱小姐，您不会连表达和承受情感的能力都没有了吧？”

　　“是！我就是个废柴，怕麻烦的废柴。”钱菲猛地一下抬起头，“不管什么阴间也好，什么孤魂野鬼也罢，只要你马上带我走，不要让我在这里停留，怎么样都行……”

　　“恐怕不能让您如愿了……”爱德华骷髅眼里透出犀利的光芒，“像您这样的废柴，我们阴间也不收，带您马上去阴间是不可能的；若是要成为孤魂野鬼，您就在这里呆到人间不留你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