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顾璃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

　　过了半晌也没有回应，中年男人依旧瘫在沙发上，只放下遮脸的双手，也不言，也不语，眼里满是空洞，也没有眼泪，也没有任何情感。

　　“爸？”顾璃小心的问道。

　　男人没打算回应顾璃，只是闭上了眼睛，长吁一口气。然后拿起茶壶，直接掀开壶盖一饮而尽。

　　“二十年，没想到这么久了。”

　　顾璃眼眸低垂，也没有着急，她知道只有父亲自己愿意，她才能问，才能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阿璃，过来。”

　　她绕过沙发，跪坐在父亲面前，仰头看着他。

　　男人抬起满是皱纹的手，轻轻的抚上顾璃的脸，生怕自己粗糙的双手擦伤了女儿白嫩的脸蛋儿。

　　“你知道爸爸为什么给你取名叫顾璃吗？”

　　“因为你生了一双和你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你们的眼睛如同琉璃宝石一般，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她瘫坐在门槛上，一脸的悲痛，她止不住的啜泣着，眼泪如同莹润的珍珠一般落在衣裙上。她浑身脏兮兮的，但依旧梳洗整齐，是那种。。。”

　　“那种读书人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顾璃接话道。

　　“对，就是如同明月，如同白洁的莲花一般。我只是路过，一瞬之间我就觉得她真的与周围格格不入，她仿佛是那样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让我很心动。”

　　顾承海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端坐起来，也心疼顾璃久跪着，便将顾璃扶起坐在身边。

　　“我从来没有跟你谈起过你的母亲，我知道你所知道她的一切都是小姑告诉你的。”顾承海似终于解开心结般，话匣子就此打开。

　　顾璃拍了拍父亲紧握的手：“不急，老爸，说起来今天长烟第一天开业，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室内有些热，我们去楼下谈吧，也说给那棵奇迹般的老榆树听。”

　　“好。”

　　父女二人互相搀扶着，缓缓下楼去，一出宅门，一阵清凉的湖风正巧吹拂于面，连带老榆树叶子细细簌簌的摆动，好似欢欣雀跃着，迫不及待想听听人间的故事，感受人的心意。

　　盛夏时节，蝉儿也在卖力的叫着，灯影下父女二人促膝长谈，月光静静的洒落在青砖上。

　　“阿璃，你知道望舒，是什么意思吗？”

　　顾璃轻轻一笑：“望舒出自《楚辞.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望舒是指为月架车之神，却也可以指天边洁白月儿。”

　　“你读的书多，知道不少啊。”顾承海轻抚女儿的脑袋。

　　“您继续说。”

　　“我是听收养你母亲的老先生说的，望舒就指月亮。他希望你母亲如同高悬的明月一般，高洁，善良，包容万物。”顾承海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两人坐在树下，言语或激或和，谈了许久，直到一阵响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老榆树突然间好像活了一般，枝叶猛地摇动起来，树干上的褶皱处亮起微弱的青光，顾璃被吓了一跳，赶忙起身退开几步。

　　叶间散出微弱的光点，莹莹的绿色洒落一片。

　　待顾璃看到光点的时候，父亲已经伏在石桌上不言语了。

　　顾璃暗暗吃惊，还在脑海里疯狂的搜寻知识，想说服自己眼前的景象是科学的。

　　院内不止是榆树有反应，其他的植被也都微微摇动起来。光点从四面八方汇集向顾璃的天庭，顾璃感叹这样神奇的现象。没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已然凌空。

　　脑海里渐渐昏睡，顾璃已经停止了思考。

　　直到一阵突兀的少年声音响起：“小姑娘。”

　　顾璃想睁开眼，拼命的调动自己的四肢，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你要想说什么可以直接在心里说，我听得到。”

　　顾璃非常震惊，这种小说里的情节真的会出现在生活中吗。

　　“你是谁。”顾璃在心里留下她的疑问。

　　“又是这样，又有人问我是谁。”少年声音显然有些不满，然后在顾璃脑海里现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形。

　　“你不用管我是谁，反正已经出现这样的超自然现象，有什么必要知道我是谁？你就当我是个神仙好了。”

　　“那。。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顾璃迟疑的问到。

　　“为什么！我当然是要吸你精气，收你魂魄“

　　顾璃听对方气呼呼的样子，想必是在开玩笑。于是也调笑道：“倩女幽魂里是女妖吸男人精气，你却是个男人来吸我的精气？”

　　“倩女幽魂是什么？”

　　“没什么，说说你想要我干什么？”

　　“咳！那当然是。。。当然是。。”

　　“当然是人类的‘痴梦’”少年思忖一会才说出来。

　　“所以你施法让我们昏睡，想吃我们的‘痴梦’？那为什么我又可以跟你对话？”顾璃也不含糊，直接问出了关键点。

　　少年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哎呀，说白了就是你是我的宿主。我吃痴梦是为了帮你！”

　　“你知道天庭地府吗？”

　　“知道。”

　　“那你知道阳寿阴寿？”

　　“知道。”

　　“原本我不想管你的事，但是你的命格跟我曾经的爱人一模一样，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是她的转世。”

　　“你阳寿早就尽了，你本该在出生那天就死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挺了过来，才活到现在。按阴阳寿命的算法，你已经欠了地府25年，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来收你。但是你欠的越多，你的麻烦越大。”

　　顾璃想了想说道：“那。。吃掉‘痴梦’可以还阴寿对吗？”

　　“没错。”

　　“那还请告诉我要怎么做，吃掉‘痴梦’会对别人有影响吗？”顾璃有些担心他的父亲。

　　“对他人来说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只会昏睡几天。”少年满不在意的回答。

　　“至于怎么做，每个人享用‘痴梦’的方式不一样。要看你怎样享用了。”

　　顾璃暗暗欣喜，因为她，对世间的东西都不太提得起兴趣，唯独爱听故事，真的，假的，编的，造的。只要精彩，她都很喜欢倾听。

　　如此一来，她可以完整的知道客人的故事，感受他们形式各异的人生。

　　“我困了，我会把法力交给你，接下来怎样吸收这个‘痴梦’就看你了。”少年打了个哈欠挥手将一盏精致的油灯递到顾璃手上，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顾璃意识猛地回到身体，睁开双眼，自己正被绿色光点包裹在半空中，先前磕碰的膝盖现在也毫无痛感了。

　　她看了看右手中的油灯，由古藤缠绕而成，灯顶也由木头雕刻而成，里面正漂浮着一朵鹅黄的火苗。抬手挥开面前的光点，从空中踩着空气走下，坐在父亲身边。

　　将油灯放在石桌上，她盯着跳动的火苗，心里想到母亲的事，火苗就轻轻的跳动起来。

　　顾璃也单手枕着头，慢慢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