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将书信带去了城墙的另一边,牧羊少年一路辗转,终于来到了这满是萤火虫的森林。电闪雷鸣之下,举着火把的村民们追逐着他的踪迹将他逼入了奇形怪状的岩石洞穴之中。
大雨淋湿了少年的身躯,呼啸着的寒风闯入了山洞,少年蹲坐在岩石之上抱紧了全身。他听着村民们的呼喊声,害怕极了。
村民们称少年为怪物,在将他彻底逐出这个世界前,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摇曳的火光飘荡在洞穴之外的地面上,火舌下的影子来回窜梭于山洞入口的石壁上。它们窥视着山洞内的黑暗,企图将少年揪出来。
石壁上的水滴沿着岩石的缝隙滴落在了少年的头顶上,少年一个激灵,他挪动着身子,背朝光融入了黑暗的深处。
倘若要夺回光明,就必须拥抱黑暗。等到村民们进入山洞后,一条大虫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大虫蠕动着数不尽的四肢,它张开布满了利齿的口器,扑向了村民们。巨大的身躯瞬间从洞穴内钻出,大地为之撼动,山洞轰然崩塌。村民们被这一景象吓得纷纷逃串至了树林之中,癫狂的大虫紧紧跟随在他们的身后。他们大喊道:“怪物啊!”随后就全部被大虫压死在了身躯之下。
麋鹿见证了这一切,它们跳跃着欢快的步伐隐匿进了这闪烁着点点星光的森林深处。大虫蠕动着身躯将森林破开了一条通道,最后它撞在了一块凸起的岩壁上,不动了。
还未寄出的信件飘散至四面八方,随着寒风,被雨水浸湿了的白纸飞舞向了高空。乌云退去后,月亮出来了。月光将白纸照得透亮,它们翩翩起舞,将怪物的执念带去了远方,宛若冰蝶般撒向了大陆的各个角落。终于,最后一封终于是来到了那人的手中。白鸟携带着冰蝶抵达了城墙的另一边。星空下,这是一座无形的白色桥梁,连接着他们的过去与思念。
游吟诗人游历遍了大陆,他最终倒在了一棵枯死的古树之下。这里是他梦的起点,亦是他梦的终点。披着雪狐皮毛的女子,她顶着大雪如约来到了此地。但她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信件的主人。风雪飘过后,冰河融化,河水不断流淌向世界的尽头,约定之人终究是没有与她相见。直至冰川退去,大地萌芽之时,枯萎的树根之上,已不再能见到他们任何一人。唯有一座墓碑挺立在杂草丛生的废墟之中,上面刻着的是游吟诗人的名字。
蔚蓝星天空中的流星终究还是陨落了,我听到了他的话语声,在朦胧的黑暗之中,我睁开眼见到了他。他背对着我就坐在我的面前。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梦境,在这里我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他是谁。只听到他对我说道:“是时候该醒来了。”
癫狂的疯王踏上了高塔,他夺走了属于他们的一切。泛着猩红色光芒的长刀在日蚀出现之时被掠走,从此不见踪影。原本代表着光明的太阳化为了黑色,他沉沦在了他所创造的黑暗之中,就像是那枚悬挂在高空之上的黑太阳,永远无法退去。
往日的帝国被黄沙覆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在末日到来的那一刻,所有人还在祈祷,希望预言能够快些来到。
可这都是谎言,他们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数以亿万计数的约定,数以亿万计数的欺骗。他曾在消失之后回到此地,告诉她唯有打开通往湮灭的通道,才能将他救赎出来。
她信以为真,以帝国女王的身份带领千军万马踏遍了整个大陆。为了心之所愿,她不惜一切代价吞噬了所有的国家,以迎接光明必须要先拥抱黑暗的名义谎骗众人将长刀染满鲜血。
那场战争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在帝国覆灭之前的几年,大陆上建造满了高塔,他们将棺材塞进了高塔之中,后来高塔不够用了,棺材也不够用了,他们便焚烧完了尸体,将骨灰收进一个个小盒子里,这才得以令工匠与建造师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以神的名义将屠杀捧为真理,波光粼粼的水面见证了这一切。它带着往日的余晖流淌向了大地的尽头,最终化为雨水重新降落在了高山之上。
即使帝国早已覆灭,但过去的影子永远留在了世界的记忆之中。后来者见到了那水滴,水滴中的光芒正是他的当下,愚蠢之人勃然大怒,焦躁不已,他自以为是地将过去当作了未来,并写下了预言。
人们把那人视为圣人,并将他的撰写的预言流传了开去。所有人都相信将来的某一天,大陆南方的国家会发动一场撼天动地的战争。而那个国家的女王则被他们称为灭世之人。
水滴滴落在了地上,人们记录了它溅射而出的那一瞬间,并将它的形状制成了徽章。他们自称为西方教会,为顺着世界意志前行之人。
我和它一样,也看完了这一切。许久过后,面前那人转过头看问我,究竟想起来了什么。可我依旧和大虫一样,给出了同样的回答,我对他说,这不是我做的。
追寻着往日的足迹,我起身站立在古树之下。大雪早已将此地掩盖,我蹲下身伸手抹去了墓碑上的积雪。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以及一段话语,在第一纪元670年,7月1日的那天,风暴席卷了大地,无名之人终于丢失了他的名字。
可是不曾拥有过的也能叫作失去吗?我决定离开这棵古树,踏过冰河,我终于回到了河面的对岸。在漫天的大雪中,我逐渐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回头看向我来时的地方,和以前一样我终究没有找到它。这一切自始自终在重蹈覆辙,就像是剧本早已规定好了的那样,身为其中之人的我永远也无法突破我给我自己制造的黑暗。漫天黄沙的荒地上是这样,漫天白雪的雪原上也是这样。
不过幸运的是,这里并非只有我一人。呼啸的狂风中夹杂着一丝清脆的铃铛声,我低头朝着脚边看去,不知从何时起一只白色的狐狸出现在了我的身旁。它的脖子上戴着一串铃铛,我想刚才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吧?
雪狐蹭了蹭我的脚腕,它向前奔跑了几步随后转过头看向了我。我想它是想要我跟上它吧?
狐狸是我唯一的寄托,我渴望它能够将我带离此地,可在这暴风雪中我竟然跟着一只狐狸走,这也太可笑了。
不知行走了多少个日夜,我终于离开了白雪皑皑的世界。在草原与雪原的交界线上,我再次回到了古树之下。远方响起了羊群的叫声,随后我听到了女子的话语声,她对我说道:“雅,你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呢。”
我抬头看向了女子,她拥有着一头粉色的长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和我记忆中的那人一模一样。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心之所向,游吟诗人终于不会孤独一人倒在古树之下,而收到信件的女子也不会在这里苦苦等待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可大地突然从我的脚边隆起,还没等到我反应过来,她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黑夜中,我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穿过楼宇与桥梁,我寻着她的足迹抵达了道路的尽头。
这里是一个死胡同已无路可走。我抬头看向了城墙之上,月光下浑身散发着光芒的她就站在高处,仰望着月亮,一动不动地。
故事中的冰蝶与白鸟为他们架起了桥梁,可眼下的我却一无所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却无法触碰到她一点。
“雅,谢谢你。”她终于开口了,在我的期待下,她转过了头来。我看着她逐渐变得透明,随后听到她讲道:“还记得你问过我的,既然注定要消亡,那么诞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其实我想和你说,意义就是生命在旅途中产生的回忆啊。还记得卖花的老婆婆说的吗?回忆是每一个人独一无二的宝物,所以千万不要遗失了它,你一定要要幸福地活下去,活下去,倘若还有机会的话,直到我们再次相遇的那天。”
冰蝶从空中划落飘至我的面前,我伸出手接住了它。这是牧羊人也就是游吟诗人寄出去的最后一封信,一直就留在她的手中。上面写着诗歌的后半部分:“花色再撩人,终有凋零日。河水若无声,泪水便无痕。今生染白色。”
冰蝶飞走了,我回过神来看向她,她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