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退去,我从水流中清醒了过来。河岸就在不远处,我一翻身爬到了岩石上。河岸边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坐在篝火旁,其中一人正擦拭着手中的长枪。那人见我出现后朝我喊道:“喂,你在河里做什么呢?天气这么冷,要是着凉了,我可顾不上你。”
我并不认识那人,正当我想要开口询问他们究竟是谁时,男子朝着另一人开口道:“冬岐,你见到茜了吗?”
茜,这个名字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那熟悉的感觉让我的脑海中不禁出现了一副画面,画面中是一名穿着长袍的少女,可是不管我如何去回忆,都无法想出她具体的面貌来。这种感觉十分奇特,我想我一定不认识那人,记忆中的幻影不过是错觉罢了。
名为冬岐的男子离开了,在那人离开后,最初的男子再次看向了我,他似乎有点不太有耐心的样子,此人将长枪放置到身边后,他朝我喊道:“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呢?”
我不明白男子为何要这么说我,他好像很了解我一样,可我真的记不起他们究竟是谁,怀着疑惑的心情我走到了岸上,并向其开口道:“你?你是谁?”
男子看了我一眼,他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失望的神色。
“你问我是谁?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是谁?”
男子的问题看似简单,但是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却是一个难题。因为他问倒我了,我仔细一想后才发现我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
我到底叫什么名字呢?为什么又在这里?出现在这片荒郊野地上之前,我在哪?我是从河流中醒来的,可是河流?
我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小河,可如今那边出现了一片白雾,雾气白茫茫的让我看不透对面的景象。我想要找到那条河流,因为我记得在我睁开眼睛前,我曾听到了十分幽静的水声。那声音让我感到很孤独,一想起那感觉我的意识就告诉我自己,之前还发生过很多的事情,只不过我把它们给忘了。为了回遗忘了的记忆,我想要回到河流中去,可是白雾像是一堵墙一样挡住了我,我将手伸向了雾气,摸到的却是冰冷的墙壁,那如寒冰一样的冷气使我哆嗦了起来。
男子好像一直在观察着我,他见到了我发抖的全身,于是朝我说道:“你看吧,很冷对吧?赶紧点个火,我的外套你先拿去穿着。”
我回头看向了男子,此人好像根本就看不见雾气一样,他久久凝视着我,口中传来的只有对我的责怪声。他说道路还很长,我不能在这里倒下,因为出来的人就只有我们了。
“还愣着干什么呢?过来,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男子催促着我,他令我坐到早已熄灭了的篝火旁。我听了他的指令,因为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我坐到了男子的对面,眼前的篝火如今只剩下了焦黑的黑炭以及中央的那堆白色的灰烬。我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但那场景或许也只是我看着景象脑补出来的。我记得我们一行人在这里度过了一夜,那是十分漫长的一夜,在夜里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时光似乎跨越了几个时代,或者更久。
在我发呆的同时,男子拿出了羊皮纸,他将其展开后,我见到了一张地图。
地图上标记着密密麻麻的地点,男子说图纸上那一小片陆地就是我们位于的小岛,岛屿的名字是诺梵,这是一片距本土一海之隔的隐居之地。
“我们从修道院出来已经整整两天了,可是现在还没有抵达码头,如果再不抓紧一点的话,我怕解放军就会前往本土的北方了。你也想要找你的家人不是吗?所以我们得快一点到那。”
我根本听不明白男子说的话,但为了应付他,我只能点了点头。男子见此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将外套递给了我并令我穿上,虽然这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我并不厌恶他。
一眨眼,我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男子依旧坐在我的面前,他挠头抓耳地不断翻找着地图上的标记,口中念叨着,“已经穿过坟地了,为什么始终找不到呢?”
不知从何时起,那名名为冬岐的男人也出现在了篝火旁,他此时就坐在我的左手边,而当我看向右边时,我惊讶地发现那里居然出现了一名我从未见过的女子。
女子穿着紫褐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长有两个尖角的帽子。白色的布料从前方落下盖住了她上半张脸,这使我看不清她具体的容貌。她安静地坐在地上,对着手中的茶杯哈了一口热气。过了一会儿,女子似乎发现了我正在看着她,于是她朝我瞟了一眼,“请你去帮帮格西。”
可我哪看得懂地图呢?我将手中的图纸翻来覆去了好几遍,甚至连东西南北的方位都没有弄明白。女子好像有点失望,她让我收起地图后撩起了花边长袖。在长袖下的是一串铃铛,女子将手伸到了空中挥了挥,在铃铛响起悦耳的声响后,她闭上了双眼。
女子将铃铛靠近了耳边,她仔细地聆听着其中的声音,随后伸出另一只手朝着森林的尽头一指,“在那边,出口。往那里走,还剩下半天的路程。”
女子说罢睁开了双眼,我从她的眼眸中见到了雪白色的流光,可当我看向她看着的位置时,见到的却只有平静的树林。
我看不到自己的命运,可是她能看见,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我能抵达自己命中注定要前往的地方。
格西大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手说道:“还是茜厉害,有她在地图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好了,等我们到码头后就找一艘大船,雇几个水手带我们前往本土。本土一直在开战,海上也不安宁啊。此路凶多吉少,把茜送到那里后,我想我们就暂时一同留在那边吧。”
茜没有说什么,她起身走向了树林的深处,不知为何我追了上去。命运规定着我接下去的一举一动,我如同提线木偶般回头看向了营地,正当我想要叫格西以及冬岐一同去找茜时,却发现身后的营地早已被白雾笼罩。
我回不去了,格西和冬岐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面前。不得已,我只能独自一人走向了静谧的树林之中。寻着茜的身影我踏过融化为海水的草地,最终“陷入”了海面之下。
我依靠破碎的木板在海上飘荡着。远处是燃烧着熊熊大火的船只,那艘船的桅杆被硬生生地烧掉了,它一半的船身沉入了海洋之中,只剩下高高翘起的船头,还在做最后的“反抗”。
白色的巨龙从空中降临,它撞在了飘荡着黑色旗帜的巨船上,巨船的中央被撞出了一个大窟窿,汹涌的海水灌进了船舱内,那船上的人惊呼着跳进了海洋,最终也沦落到了和我一样的境地。
火焰烧尽了荧幕,荧幕化为灰烬翻滚到了高空之上,与此同时,空无一人的剧场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并没看到任何人,见到的就只有空荡荡的椅子。鲜红色的地毯从火焰燃起的那端一路铺向了放映机的底部。地毯上的图形活了,用针绣制成的火焰花纹随着大火贯穿了整个剧院。最后将地面劈裂成了两半。
大陆分离,我行走在交界地之上。巨龙降临在我的面前,这熟悉的感觉十分悲凉,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恨向其问道:“茜呢?你见到她了吗?”
刺穿天穹的长枪如同冰晶一般正中了巨龙的后背,将其死死地定在了大地之上。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反应过来。巨龙倒下了,无数的冰晶迸发到了空中,天上下起了大雪,雪白的鳞片如同刀刃般一刀一刀地划破了我的躯壳,直到最后,我抱着右臂倒在了冰雪之上。
寒气麻痹了伤口,也逐渐吞噬了我的意识。在恍惚中我见到了被鲜血染红的冰原,血红的大地之上出现了一名女子,她歪着血淋淋的头看着我。
我也看向了她,她穿着染血的灰色长袍,挺着的大肚子从胸膛开裂至腹部,从中翻出的脐带缠绕在了她的脖子上,下方挂着一名初见形状的死婴。
我看着她,一直看着她。我无法反抗这冰天雪地,甚至都没有一艘船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