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如此,我艰难地行走于漫天大雪之下。飘散在空中的雪花蒙蔽了我的双眼,冰冷刺骨的寒风挂伤了我的双耳,就连积雪也像是在阻挡我般淹过了我的膝盖,可它们终究没有改变我前进的决心。
雪狐在我的面前为我指引着道路,可我居然会跟着一只狐狸走,这可真够搞笑的。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身后多了一名少女,以刺眼的黑点为目标,我拉着她一路走向了雪原的尽头,最最后我们来到了山洞之前。
看着眼前的洞穴,我迷茫了。这一刻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躲进其中。这时后方的少女对我说,白马已死,我们已经没有可能跨过雪原,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进这洞穴之中。
我看向了少女,哪怕大雪再大,我依旧认出了她的面孔,她是荨来着吧。
正如荨所说的,如果我不想死在此地的话,当下我只能选择当一个胆小鬼。可我很清楚,一旦我进入了洞穴之中,万劫不复的深渊便会将她从我身边带走,即便我已经经历了数不尽的黑暗,但我终究无法面对这现实。
我继续保持着迷茫,或许这就是“当下”的诱惑吧。
如果时间能够静止,我就不用畏惧无法明确的未来。可寒冰冻结了河流,却始终无法抑制泉水中的气泡。那令我厌恶的“咕嘟”声在我不经意之间再次出现了。它从我的身后冒起,环绕在我的耳边久久不肯离去,就如同是在嘲笑我的懦弱一般。
我想要看看它,看看它究竟有何能耐,竟敢来挑战我的底线。可我一回头,却只见到了身后那片白茫茫的雪原。
荨不见了。
寒风中响起了我的呼唤声,那声音渐渐离我远去,到最后我竟然丢失了自己。
冰河融化,它们流淌向了山川之下,最终与碧蓝的大海融为一体。我本想追溯它们的源头,令自己逆流而上,可是时间终究无法回到过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它顺着河岸不断前行。
但这并不打紧,正如我那时所讲的,河流的尽头是海洋,但海洋的尽头何尝又不是河流呢?
当一切归零之时,藏着记忆碎片的白云腾飞于高空之上,它带着河流回到了原点。或许它并不能将整条河流带走,但从空中降落的雨水依旧汇聚为了新的河流。
我揉了揉被冰雪所覆盖的双眼,竟发现自己回到了古都之夜的大火之中。
哪怕河流是崭新的,可我从未开辟过新的河道。
河流越过冰川依旧循着过往的道路前行。而我也和它一样,依照自己的命运始终在逃避着一切。
我真的有未来吗?希望又是何物呢?它就是一个骗子,骗我离开安逸的当下,前往那未知却又既定的尽头。最后再重来一次吗?
灯火辉煌的大厅之中,我听到了那句不知已经响起过多少遍的话语声。那男人说道:“我们必须派遣有能之士,前往大陆寻找消失的神明。”
荨走上了高台,哦,不对,应该是茜走上了高台。长时间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后,我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影像重叠在了一起,一时间我竟然已经分不清身旁之人究竟是谁了。
那我还记得我自己吗?我是叫做,雅来着,对吧?
我强行抓住了自己的思绪,就让本能滚远点吧。
意识逐渐恢复了,就如同那摇晃着的水滴逐渐化为了冰晶一般。它们凝聚到了一起,变得坚固且不可被动摇。我同样的也认识到了自己,河流流动的速度超过我的想象,如今的我竟然来到了那座名为诺梵的岛上。
冬岐与格西站立于我的身旁,他们与我一样看向了朱红色的高台。在那里男子号召着陪同巫女前往大陆的人员。可是普通人能够活下去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他们哪会做出离开故土的选择呢?更何况,此行十有八九,必死无疑。
而我呢?我想如果自己没有选择与茜同行,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了吧?明知道前方是深渊却还是毅然决然地跳进其中,这可不是我的作风,毕竟我是个胆小鬼。
可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河道从未改变,我只能顺着她给我定下的命运前行,因此我依旧选择了与她同行。
携带着白色铃铛的巫女,她为伙伴们指引了前方的道路。依照轨迹,我们乘船航行在大海之上。我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因此在面对海盗之时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因为我知道白龙终将会来拯救我们。
雪白的巨大身影撞翻了轮船,在被火焰吞噬之前,我们乘着风逃离了那片炼狱,最终抵达了阿罗特的本土。
守护着我们国家的神明失踪了,长辈们是这么对我说的。但我却十分轻易地就遇见了他,白龙化为的女子将我引荐给了时间大柱,在光芒消失的那一刹那,他将遗志托付与我,并对我说那是希望。
带着神明的力量,我与巫女一同带领众人前往了大陆的深处。被枯萎花朵围绕的石像前,她许下了一个愿望,可那却成为了永久的诅咒。
穿过时间神殿,在悲怆的大陆尽头,我再次遇到了空间大柱,这一次我终于能够与其名正言顺地交战,不仅是为了保护好她,更是为了报上一轮的一箭之仇。
割裂大陆的光剑横空斩断了过去与未来的连接,我开辟了河道,那是一条通向崭新未来的道路。可我却将“崭新”当作了“希望”,直到白龙化为泡沫的那一刻,我明白我终究是错了。
那时游吟诗人对我说,我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只能一路走到头。我不能哭泣更不能退缩,因为一旦停下了,“当下”的诱惑便会再次袭来,那力量将冻结河面,令我无法前行。
每当夜晚到来后,这人一遍又一遍地打扰着我的梦境。他手中那把鲁特琴的琴弦早已断裂,却始终给我弹唱着没有乐曲作伴的民谣。
“要听我为你讲一个关于战士与巫女的故事吗?”在民谣开始之前,他总是以这样一句话开头。
而我也总会拒绝他,我对他说:“不,你讲的故事都是悲剧,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游吟诗人停下了弹奏的手指,从他的目光中我见到了渴求,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他人讲述过心中的故事了,而我是他当下唯一能够述说的对象。
我明白他的渴求,但我无法答应。可当我回过神来之际,却发现那把鲁特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自己的手中。思绪超越了肉体,它盘旋于我的头顶上方。望着天空中的白云,我的视野穿过星空,透视了整个宇宙的轮回。我见到了我自己被冰冻于雪原之上,就在那冒着气泡的泉水之旁。
不论如何开辟河道,河流的尽头终究是海洋。我真的有未来吗?
他们都称我为怪物,可又有哪只怪物牺牲一切为的是保护好他们呢?神明的力量令我癫狂,也令他们惧怕。在世界崩毁之际,我本想要手刃空间大柱,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前行终究都会回到原点,我渴望当下,我不想要他们离我而去。
而重蹈覆辙,永远徘徊于这圆盘之上,就是我这个胆小鬼最应该去选择的未来。
这便是我自己的希望。
可听到她也称我为怪物时,我从她的眼眸中见到了自己那张绝望的脸庞。我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堕落向了希望的断层之下,而迎接我的则是无尽的深渊。
置身于黄沙漫天的世界之中,长满了触手的黑太阳给了我一丝慰藉,或许这里才是怪物应该呆着的地方吧。
毒辣的阳光将我的皮肤烧灼得通红,我行走至一片立满了奇异岩石的沙坑中央。终于,我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晕厥了。在半睡半醒的迷离之间,我做了一场长久的梦,在那个世界里我成为了普通人,过着没有被河道约束的生活。
可梦终究会醒的,我深知这一点。游吟诗人的告诫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耳边,我听到他说我需要力量,只有拥有了超越了神明的力量,才能够将海洋彻底扭转为没有尽头的河流。我同意了他的说法,并真的去执行了。
美梦逐渐变为了噩梦,当我被斩首于河畔之上时,我惊醒了过来。满地的彼岸花褪去后,我再次回到了冰雪之上。
放眼看去,原本立于沙坑内的奇异岩石如今依旧伫立在我的身旁。它们宛如人形的石雕,张牙舞爪地面朝着我。我走到岩石前拂去了上方的积雪,随后见到了他们的梦境。
游吟诗人问我这究竟是不是我做的,但我否定了他。
我来回寻找着不是噩梦的梦境,最后我终于找到了借口。在一座狐狸石雕前,我见到了草原上的景象。
在那里少年带着少女逃离了神殿,他们如同最初的我与她那样,不断前行着。
我对游吟诗人说道:“看吧,我已得到了原谅。”
我的辩解结束了,黄沙卷土重来,它们盖过了雪原再次将我包裹在了其中,令我无法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