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心跳声突然出现,打破了这层寂静。
虚幻与现实如两道巨浪发生激烈碰撞,无数光点如雨点般洗刷单调的黑暗,伴随而来的一道闪光撕裂了时空的边际,闭上眼睛听到回忆在歌唱,往日之影穿梭在心的故乡。再一睁眼就是鸿蒙宇宙在急速流逝的时间里生长出无数个枝条,随之结下无数个饱满的果实,每个果实就是一个世界。片刻的震撼过后,面前的一切如镜面般破碎,很快便在转瞬即逝的光中消逝。单调的黑暗又一次接管了视线,刚刚的一切如梦如幻。
在一个开满茉莉花的山头上,殇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此刻,小咒刀内蕴藏的灵魂本体戊赦天正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老树旁眺望远处的村寨。一座主题色调为红的庭院屹立在村寨中最显眼的位置,戊赦天的目光正聚焦在它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动。他扶着老树粗壮的树干,脸上挂着一抹灿烂中带着点凄惨的笑容,他的表情像是在苦笑,又像是在发愁。他的背影像是一位落寞后重返本心的归乡者。
殇起身后晃了晃脑袋,他的意识很快清醒了过来。殇无意中踩到了一株小草,发出的声响吸引到正在看风景的戊赦天。虽然还想再看一会风景,但考虑到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戊赦天转过身来,殇在这时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阳光打在红色的战甲上,闪烁的金光勾勒出精美的纹路,隐秘的黑随之不再隐匿。战甲特色明显,装甲、皮革、锁子甲搭配完美,集合防御、实用、敏捷于一体,攻可随心所欲,退可游刃有余,闲余部分点缀轻简的装束。包裹着黑色手甲的手不自然的下垂,顺着手臂上的战斗烙印,目光停留在一张英俊的脸庞上。视线微微拉远,坚毅的双眼、黑色的乱发、浅浅的刀疤、不羁的神情,是战士的面容吗?不,用战神来形容更为恰当。
视线的角落里躺着渎神者的头盔,那是昔日的荣光所凝聚成的传奇象征物,它在诉说着前一位主人的意志。哪怕光泽日渐暗淡,它所表达的力量也不会削减,反而会比之前更加刺激人心。
这便是戊赦天生前的模样。
看过戊赦天的真容,殇不禁在心里感慨:
“果然是传奇......能亲眼古人的真容,可谓是荣幸至极。”
见到殇后,戊赦天抱着膀子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可他脸上的微笑还是暴露了他的本性,无意间的小动作透露着腼腆,一种特殊的反差萌出现在他的身上。
“终于......我们可以好好说一说话了。”戊赦天微笑着说道,“别操心时间的事,外面的时间相对于我们几乎是静止的。”
“你是......”殇问。
“渎神者戊赦天,你应该知道的吧。”戊赦天回答。
一听这话,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殇瞬间回想起了有关的一切。
“听过,远古的五圣之一吗。据说,是除了斯特迪罗·铆犽天真以外最强的战士。”殇抬起手转悠了几下,“我‘上辈子’用的那把神明终曲大剑就是他的武器。据说是能够狩猎神祇的宝具......可我鼓弄十多年都没弄明白其中的奥秘。”
闻言,戊赦天露出了得意的小表情。
“至少你还认识,省得我再跟你解释了。”戊赦天抱起膀来说道,“你不会用是正常的,因为那把武器被我施加了血契魔咒,只有和我签订血契的人才能解放出它内部蕴含的奇异能量。”
戊赦天背过身向一旁走去。
“怪不得。——所以......现在怎么办?我们该怎么为伊报仇?”
戊赦天转过身来,扶着下巴思考。
“办法吗......肯定是有的。”戊赦天紧接着吐槽道,“但肯定不是什么不败光环啊、召唤大仙出手营救啊、情绪爆发获得超神力量的离谱办法。队友祭天要能使人爆发出贼牛逼的力量,那还要努力修行干什么?——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殇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无法反驳。”
戊赦天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殇。
“殇,你相信我吗?”
殇立即回答:
“当然相信。咱都是一路走过来的。”
戊赦天原地转了一小圈,他有些腼腆。
“说真的,我还挺喜欢那姑娘呢。”
联想到戊赦天生前的绯闻,殇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戊赦天羞愧地了低了低头,“我承认我生前是个花花公子,私生活龌龊,对婚姻不忠诚,睡娘们从来都看身材不看内心,老是用下半身思考事情。但我这次是认真的。”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之前,我以为你只是不懂就乱说呢,或者被别人带坏了之类的。看样子,‘骚话剑’这名字没白起,实至名归。”
闻言,戊赦天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后他摊开手,表现出后知后觉的样子。眼前的一幕让殇忍不住想笑。
“什......什么?操!早知道不说了,起码还能给你心里留个好印象。这下好了,我真的是啥也没了。”
“我倒不这么觉得。你这样看起来真实,给人一种放心的感觉。至少我们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进行那些无意义的猜忌了。”
“谢谢你,殇。”
殇伸出手发问:
“你还想说些什么?”
戊赦天的小表情变化迅速,他的腼腆劲还没过去。
“我......算了,承认吧。我的确那姑娘有点意思,但说不上是爱,也不是我本能深处的冲动。我只是......想到了我曾经的老婆。”
这句话勾起了殇的兴趣。
“你妻子?”
“没错。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
说到此处,戊赦天开始不安地走动。
“如果不是她当初对一无所有的我不离不弃,鼓励我、支持我,我也许这辈子都没办法完成狩猎神祇的壮举。说白了,没有她我什么也不是!”
戊赦天停了下来。
“那把神明终曲大剑,是神匠打造出的兵器,也是她家的传家宝。为了支持我的弑神事业,她不惜舍弃了原本富裕的生活,甚至和自己的家人撕破脸,闹得挺不愉快的。那把大剑是她的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戊赦天捂着头自责了起来。
“操!我真他妈是个混蛋。”
殇往戊赦天那边走了几步,又伸出手来了讽刺他:
“你还知道啊?背叛婚姻的人最他妈操蛋了!”下一秒话锋一转,“不过吗......你所处的那个时代,伦理道德还狗屁不是,除了君子以外没有多少人在乎这玩意。像龙轩帝那种深情的人,真的是少数啊。”
听到殇的理解,戊赦天感到了一丝欣慰。接着,戊赦天叹了一口气,说起了自己过去的那些事。
“哎......我离开家足足有十年,这十年里我杀过不少的神,也睡过不少的娘们,几乎啥操蛋事我都掺和过。直到我死在魅魔的淫窝里,我才意识到沉沦美色是我最致命的弱点。可惜,直到死我也没和老婆见上一面。真不知道她们娘几个咋样了......”
从戊赦天的话里殇听到了思念与愧疚的声音。
“我记得在我生前,我和老婆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我每年托人往家里送的金银财宝。除此之外就是几件从魔物身上薅下来的衣服。——真是操蛋啊!我觉得那时的我真他妈的是个傻逼,连封像样的信都不会写。——上面想的是老婆,下面想的是别的娘们......”
殇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
“我的天!看样子,你又一次欺骗了我。我还以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呢。‘畜生’这俩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想不到,你这家伙竟然还有点人性。”殇抱起膀仔细思考,“会不会......你可能不会去爱一个人,或者说不明白爱的含义,所以顺从自己的本性也不离奇。也对,不懂爱的话,也就只能靠下本身思考人际关系了。”
戊赦天激动地告诉殇:
“操!你懂那种感觉吗?明明当时做的时候什么也没考虑,仿佛完全没有负担一样。可事后却后悔的要死,好像......自己真的不懂廉耻一样。”
殇很豁达的告诉戊赦天:
“你没必要为了你那点过去而伤脑筋。”
“可是......”
“背负着过去生活,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因为它们真的太沉重了,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是要窒息,却又不得不忍着这种感觉继续呼吸。有句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想必就是这么个道理。”
殇伸出手发表自己的见解。
“要不这样吧,你换个方式,把愧疚化作一种动力,找件对你来说有意义的事,一直做下去,直到你爱上它或是不再愧疚为止。”
戊赦天一拍脑袋,顿时醒悟了。他疑惑地自问:
“操!我怎么想不明白这点呢?”
“你想不明白很正常,毕竟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
戊赦天又一次感受到了希望的滋味。戊赦天思考片刻,最后他做出了决定,他打算按照殇说的来。
“如果真的按你说的那样找一件有意义的事,我想......那就只有帮助你前进这一件事了。毕竟你对我来说是个很他妈重要的存在。”
“那我还真是荣幸了。”
戊赦天调侃殇:
“操......还挺‘委婉’的。”
殇郑重地告诉戊赦天:
“可不是吗?和绅士说话一种态度,和混蛋说话是另一种态度。意思不变就行,说成啥样就啥样,别管好不好听,听就完了!”
戊赦天尖锐的回应:
“我可去你的吧。”
说完,戊赦天脸上露出一抹从心的笑。随后他叹了口气,两人的话题又回到了主题上。
“哎......说真的,那姑娘很像我的老婆。说话像,办事像,那股理智中还带着点傻气的风范也像。可她终究不是我老婆,只是非常相像的一个人而已。我老婆......一千多年前就死了。”
此刻,戊赦天的内心是矛盾的。
“说真的,我真想一股脑地把心里想对老婆的话都对她说一遍!可我做不到......我那良心还没完全被狗吃掉。我知道这样做不对。——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当做情感寄托,这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太自私了!”
闻言,殇调侃戊赦天:
“这点功夫就明白道理了?这可不像你......”
潇潇洒洒一辈子的戊赦天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他与人交往向来都是直奔主题去的,所以更别提表示觉悟了。
“我也不知道该咋说......反正就是突然醒悟了,说悟就悟了。”
殇给了戊赦天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后他说:
“那好,我觉得我可以给你提提建议了。”
戊赦天一脸认真地听着。
“遇事不通,那就换种思路。想要弥补过去,对吗?那就别折磨自己了,想想你妻子会期盼你怎么生活,她会希望你一直活在这种愧疚当中吗?”
戊赦天低下了头。
“我们都没办法弥补过去发生过的事,因为它已经发生过了。既然存在过的事情,那肯定会留下痕迹。藏是藏不住的,遗忘那就更不可能了。”
戊赦天点了点头。
“我觉得呀......与其一直去想这些操蛋的事,不如赶紧振作起来。像你这样的惆怅人士,迟早得烂在垃圾桶里。”
殇的话犹如一阵春风,唤醒了戊赦天心中沉睡的土地,智慧的种子在土地中萌芽。戊赦天也同时想明白了很多事,他的确该走出那段伤心的过往去寻找新生活了,总是背负着过去令他疲惫不堪。
戊赦天点头道:
“说得对。”
殇再补上一剑,彻底唤醒戊赦天心中沉寂的热血。
“振作一点,我们还有一场仗要打呢。”
闻言,戊赦天的目光顿时坚毅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无形的未来正在自己手中闪烁。戊赦天攥紧拳头,他充满了决心。这一刻,麻木不仁的戊赦天重新振作。
“为了伊,为了你,为了老婆......”
殇激动地拍手,戊赦天的振作令他高兴。
“这才对嘛!——戊赦天绝对是个横行霸道的混蛋,但绝对不可能是个唯唯诺诺的软蛋。”
戊赦天斜嘴一笑,重拾热血的他也高兴。
“哼......——感觉,曾经的热血又回来了。”
“看你这表情......哈,被骂很舒服吗?”
“嗯......你别说,还真有点。”
“对味了。这才是你。”
“谢谢,我找回当年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