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关于艺术与审美的观点有很多，作者只是采取了比较主流的，三观也比较正的进行叙述，目的是为了不制造争议。）

　　（你甚至可以是达达主义，认为艺术就是寄吧，这没关系。）

　　老乔木揉搓着自己灰白色的胡茬子，若有所思似的噘着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神陨？嗯……就是神，死掉的意思么。”

　　这幅画的题材原来那么新鲜？

　　一旁的宋雪雯不拢面相，嘴巴微不可见的上下翕合，也不清楚脑子里在思索着些什么，还是只是单纯的发愣。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伊竹深吸一口气，连贯的说道：

　　“是啊，评鉴历史类的画作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先看懂，毕竟，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伊竹一脸坏笑，还不忘抚着胸，恭敬的对宋雪雯开口道：

　　“对吧？宋小姐。”

　　“哈？哦嗯，对对对。”宋雪雯回过神来，随意式的敷衍几声，随即点几下头表示同意，但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开口道：

　　“伱还读过兵法？”

　　没读过，三流报刊上看的，拿来引经据典。

　　基本可以确认了，这家伙确实在走神。

　　伊竹不想被她转移话题，便敷衍式的回答道：

　　“略晓一二而已，战争军事之类的，年幼的时候看过。”

　　伊竹默默一笑，脸上的表情逐渐趋于舒展，似乎是找到评鉴的感觉了。

　　“那么首先，先从画的名字开始吧。”

　　“起名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标题能让看者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与作品产生心理联系。”

　　“老乔木？”伊竹说道这，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打算提醒一遍身旁的老乔木。

　　“什么事？”老乔木回应道。

　　伊竹了当的点名道：

　　“其实，你的那副《伯爵宅邸》从商业角度上出发，取名挺差劲的，我认为，如果它能叫《皮下淫逸》或《声色犬马》之类的，会好卖的多。”

　　“额，可这不就把内涵给道明了吗？”老乔木不理解的说道。

　　老乔木为何会如此穷困潦倒，很大一部分来自于画家们普遍的精神洁癖：「认为自己在创作艺术品，而非商品。」

　　这种意识往往潜移默化，如果不受到他人点明，可能到死都不会察觉。

　　伊竹微皱眉头，略显无奈的解释道：

　　“在柯城，愿意买画的人，其实大多都是小有所成的小资阶级，他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并且强烈的渴望脱离所处的阶级，跻身上流。”

　　“他们比平民有钱，希望变得与众不同，却又不甘够买简单的奢侈品，落入俗套，因此，他们往往会附庸风雅，却又名不副实。”

　　“翠卢人的小资阶级，其实大多都沾点清高，希望通过艺术的途径，让他人对自己的印象妆点上几抹优雅，与上流的气息。”

　　“为了彰显其自身的独特，小众性与内涵性往往就成了他们的第一所需，他们不追求于漂亮的画面，而是更青睐于有隐喻，或者说……更故弄玄虚的画作。”

　　“说白了就是猪插韭葱，装象呗？”老乔木呵嗤一笑，表示不理解，并感觉十分的好笑。

　　真是滑稽，艺术居然脱离了民间与质朴，沦丧了其本能性，成为了用来彰显精致与优雅的装逼工具。

　　艺术并没有高雅之分，分高低的不过是个人的审美罢了。

　　你看古典歌剧就是高雅，我看街头舞台剧，就是低俗？

　　岂能有这番道理？

　　“艺术是思想，是对于美学的深刻理解，不是贴金，不是无病呻吟，更不是高人一等。”伊竹惋惜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雪雯从桌子上爬了下来，坐在椅子上说道：

　　“能说会道诶，或许伱真应该去当说书先生。”

　　那是什么？……伊竹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并轻幅度的摆动指间，对着宋雪雯解释道：

　　“如果只是能说会道的话，那只是批判家与空谈家的做派，而幸运的是，我恰好不仅仅只会呈口舌之势，宋小姐。”

　　靠妖，这家伙说话怎么三分皮相，七分内理的？

　　啊——他绝对发现了什么，我就不应该给他开门的……宋雪雯只得点点头回应，但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点头。

　　总觉得气氛莫名的很紧张，明明对方只是个评论家，但气势上给人感觉就很……步步紧逼？

　　这是评鉴吗？这分明是审问吧喂！

　　不知不觉中，宋雪雯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几丝绒毛般的细汗。

　　“咳咳，扯远了扯远了。”

　　伊竹清咳两声，拉回话题。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人类适宜食用》，我一开始还以为，它是在凭借名字哗众取宠，结果现在发现，它居然是字面意思。”

　　“单纯就是：人类适宜食用。”伊竹表情严肃的提醒道。

　　老乔木的脑子转的很快，直接点明道：

　　“你是指中间那颗太阳在吃人么？我之前也是那么想的，但‘吃’，更倾向于抽象层面上，比如说剥夺意志，或是摄取灵魂。”

　　伊竹捂着嘴道：

　　“我一开始也是如此认为的，但之后我发现，吃就是吃，同字面意思般，茹毛饮血，生吞活剥。”

　　“而且仔细想想，从家畜的层面出发，我们确实挺适宜食用的。”

　　老乔木饶有兴致的发问道：“此话怎讲？”

　　人类跟家畜，能有什么可比性？

　　伊竹继续解析：

　　“中间的建筑是祭台，是人类为了取悦神明而修建的祭台，而那颗太阳，便是神明。”

　　“台阶上的那些人，他们是拜日神教的教徒，很可能是他们组织平民修建了这个祭台，并举行了一场神降仪式，但最终却发生了意外，这便是残阳事件的始末。”

　　“意外是指——神祇开始吃人？”老乔木面露难色，他身为一名画家，第一次听说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迹。

　　这还是历史？是活生生发生过的历史……

　　如若是真的，那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伊竹霎时间面色变得凝重，眼神变得冷峻。

　　“祭台下的人数少说也有数万人，我为什么说人类比家畜还适宜食用，你想想，就算是几万头猪，它们好歹也会四处逃窜才是。”

　　“可是，他们就这样甘愿跪着，等待自己被云顶上的邪阳吃干抹净，恐惧与信仰代替了枷锁，将他们桎梏于大地。”

　　“甚至，中间那个祭台，或者我们甚至可以称呼它为‘餐桌’，都是他们亲自修缮的，简直比挖自己的坟墓还梦幻。”

　　“人类崇拜神，人类供奉神，人类取悦神，人类召唤神，最后，人类被分喰于神。”

　　伊竹轻笑几声，道出一个荒诞不经的事实：

　　“你说，猪难道还会崇拜我们，供奉我们，然后给我们修建餐馆，再把它们同伴组织到一块，最后邀约我们一起吃它们的身体吗？当然不会，所以这真的是……太荒谬了。”

　　“但我们人类会啊，你瞧瞧，我们不比家畜要优质的多吗？”

　　“所以说宋小姐真是人才，能把过去的这些景象，绘制的如此栩栩如生。”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孩子真的要被吓傻了。

　　宋雪雯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心跳砰的飞快，跟上刑场似的。

　　开什么玩笑，自己关于禁忌方面的天赋，和对于超凡事物的理解，居然轻松被一位民间评论家给看穿了？

　　而且从他的发言来看，他刚刚绝对进入了画中境，莫非他也是密教的「蜕凡者」？

　　我就画个画，我就画个画，我没想研究禁忌知识，我就想回家……

　　啊，好可怕，会不会再被追杀啊……

　　不对，他现在距离我那么近，甚至都不需要追杀我。

　　一旁的宋雪雯撑在凳子上低着头，眼神紧张到呆滞，她盯着自己的大腿，小腿抖抖索索，感觉自己底裤都被看穿了。

　　完全没有刚才哪副“无所谓系少女”的懒散气质。

　　“这简直是……太令人费解了。”老乔木捂着自己的额头，刚才伊竹的言论直接让他大脑超载。

　　这与任何教派宣扬的理念都不一样。

　　「收获庄园」所信奉的丰收之母——餍兰。

　　仁爱，博爱，普爱，慈祥，善良，祂的神降带来丰收与幸福。

　　「耀日圣堂」所信奉的太阳之主——耀日

　　正义，勇敢，激昂，刚正不阿，祂的神降指引人类向着未来前行。

　　「占星术师会」所信奉的穹顶月神——托月

　　神圣，皎洁，轮回，情感，灵性，祂的神降代表着技艺的革新与发展。

　　「黄昏教派」所信奉的黄昏之王——海阳。

　　潮起潮落，生机盎然，为世间带来丰沛的雨水，是自然循环的代表。

　　神明，在翠卢人的观念中，就是伟大的，就是趋于正面性的，甚至是绝对正义的存在。

　　老乔木始终觉得难以置信，但他瞥了眼周围，看见一脸严肃的伊竹，以及旁边面色煞白的宋雪雯。

　　他们所说的都是真话，没有在骗自己。

　　更何况，恐骗一个没出息的老画匠，又能得到些什么好处呢？

　　“那，那图中那颗太阳，叫什么名字？不会就是耀阳，或者是海阳吧？”老乔木忐忑的问道。

　　当然不是，因为祂是已陨的神明，伊竹刻意隐瞒了红衣人的片段。

　　“哈，我不清楚，但是没准宋小姐会知道。”伊竹舒展表情，轻笑一声。

　　“哈，我？”

　　宋雪雯瞬间抬起头，炸毛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脸，支支吾吾的回答：“我我我，额，就是那个，我都说了，我不清楚的，别问我。”

　　伊竹没有说话，而是保持着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并从胸口出抽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宋雪雯。

　　“擦擦汗，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