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么。”褚夏脸色变了变，喃喃道。他的左手臂上，水果刀的刀尖割了大约两公分的伤口，不是很深，但依旧流出了血。而在爱丽丝的身上，在她左手同样的位置，同时凭空出现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血液瞬间渗了出来，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滴在了她手中已经削好的苹果之上，而爱丽丝似乎没有感觉到痛，毫不在乎地举起手中的苹果，连同自己新鲜的血液一起送入嘴中，一口咬下。鲜血点在了她的唇上，带给她一丝妖异的美感。她斜眼看向褚夏，挑了挑眉。

　　慢慢挪开水果刀，褚夏却顾不上止血，而是将水果刀掷回给爱丽丝。

　　“咔。”一声轻响，爱丽丝举起咬了一口的苹果，而那水果刀正中苹果中心。

　　“轮到你了。”褚夏的声音很沉稳。

　　爱丽丝没有说话，而是利索地将水果刀从苹果里拔出来，眼睛也不眨一下，反手直接在她的左手臂上，那个正在流血的伤口往下两公分处一刀划过，割开一道四五公分的伤口。

　　房间里有些安静，场景有些诡异，莫名自残的两个人相互对视着，没有什么交流，仿佛是某种邪教仪式一般。待到爱丽丝将水果刀转了一下，重新放在桌子上之后，褚夏望了望爱丽丝手臂上的两个伤口，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仅有的一个伤口，微微叹了口气。无需语言，两个人的交流已经完成。

　　“第一条规则。”爱丽丝咧了咧嘴角，“‘入侵者’必须保护‘创造者’。因为‘创造者’是‘入侵者’的主人，‘创造者’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会同时在‘入侵者’的身上相同的位置以相同的方式出现。‘创造者’死，‘入侵者’亡，但是‘入侵者’受到的伤害，却不会反作用于其‘创造者’身上。”接着她撇撇嘴，“切，真是不公平的规则啊。”

　　“‘创造者’？‘入侵者？’”褚夏转身走到另一边的柜子旁蹲下，从里面拿出一个家用医疗急救箱，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就是‘创造者’，你通过小说这个载体，将我创造了出来，而我，就是‘入侵者’，由你的幻想变成现实，‘入侵’了现实世界。”爱丽丝继续咬着苹果回答道。

　　褚夏的动作稍微一顿，接着便很快意识到：“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不只你一个‘入侵者’，也不只我一个‘创造者’？”

　　“没错。”爱丽丝打了个响指：“现实已经开始被各种幻想入侵。像我这样的从人们幻想之中侵入现实的‘入侵者’，和你们这些通过某些载体，创造‘入侵者’的‘创造者’们，在这个星球上将不知道会有多少。”

　　“那么，第二条规则？”褚夏提着急救箱坐到了爱丽丝的身边，开始用双氧水和绷带给她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第二条规则。”爱丽丝任由褚夏摆弄她的手臂，“杀死其他所有‘入侵者’。”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褚夏失笑。给爱丽丝手臂上的伤口熟练地打了个蝴蝶结，褚夏给自己手上的伤口贴了个创可贴，“还是说，不这样做，有什么坏处么？”

　　“不知道。”爱丽丝缓慢摇了摇头。

　　“不知道？”褚夏疑惑追问。

　　“因为，我真的不知道。”爱丽丝甩了一个抛物线，将苹果核丢入垃圾桶，“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我的一切知识、认知、经验、记忆，都是从一小时之前才出现的，我只知道两条规则，就好像我知道苹果是能吃的一样。其他的，我也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变成这样，不知道我们需要杀死多少其他‘入侵者，’也不知道最终当我把所有其他‘入侵者’都杀死之后会出现什么结果，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会出现多少个‘创造者’和‘入侵者’。”

　　“既然杀死其他像你一样的‘入侵者’没有明确的好处，而不杀死他们，也没有明确的坏处。”褚夏拿起已经冷冰冰的豆浆和包子吃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去做？”

　　“你确实是没有必要。”爱丽丝肯定了褚夏的想法，继续说道：“但是我会去做。”

　　“如果你是我创造的，那么你的这个行为不符合我对你的设定，我没有感觉到逻辑。”褚夏皱眉。

　　“因为，这个想法是与这两条规则一同出现在我的脑子里的。根深蒂固。”爱丽丝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的出现，我的使命，就是为了完成这两条规则的，就好像饿了要找饭吃一样，我可能可以不吃一两顿，或者自己选择吃什么，过多长时间再吃，但是我不能永远什么都不吃。这不是某种原始的，无法压制的神经冲动，而是产生于自我思考的确切想法。所以，无论你有没有必要去做，我都会去做，一是保护你不被其他‘入侵者’和‘创造者’所杀，二是杀掉他们。”

　　“这就是你所说的，‘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人都在其中演绎着不同的角色’吗？”褚夏嘴里塞着包子，声音有些模糊。

　　“是的。”爱丽丝点头，“既然我出现之后，我的想法便已经在我的脑子中根深蒂固了，那么我就有理由相信，其他所有我们不知道的‘入侵者’，都与我一样，天然地会认同和遵守规则。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

　　“‘创造者’就被绑架了。”褚夏接口道。

　　“没错。”爱丽丝再次点头：“无论‘创造者’本身的想法是什么，‘入侵者’的想法是确定的，那么当两伙不同的‘入侵者’和‘创造者’相遇……”

　　“最优解就是，抢先出手杀掉对方。”褚夏再次接口。

　　“无论对方的创造者是什么想法，善意还是恶意，想杀人还是不想杀人。”爱丽丝肯定。

　　“因为对方有一定想杀人的入侵者存在，所以最优解一定是在对方发难之前杀掉对方。”

　　“不会存在传统意义上的结盟。试图结盟，或者尝试结盟的，死的往往最快。每一对创造者和入侵者，都是一座孤岛。”

　　“嗯，因为杀死别人目前并没有明确的获利，所以便天然不会产生因利益而抱团的团队，而又因为入侵者一定有杀死其他入侵者的想法，那么每一个试图结盟的团队成员，都会担心队友的背后捅刀。即便是通过威权压迫产生的团队，也会很快分崩离析。除非他们之间有能够超越这两条规则的约束力，或者发现了杀死其他入侵者能够得到某种利益的方法。”

　　“而因为对创造者造成伤害，也等同于对入侵者造成伤害，所以入侵者不可能抛弃创造者，而同样的，创造者也不能置身事外，失去了入侵者的保护，作为普通人的创造者在其他来自于幻想的入侵者面前，不过是砧板上的肥肉。”

　　“如果创造者带着入侵者完全躲起来，并且运气足够好，一直没有遇到其他的入侵者和创造者呢？”

　　“那得运气非常好，非常，非常，非常好。我不认为我们，或者说，大部分人有这样的运气。”

　　“哦？”

　　“因为，创造者们或许认不出其他的创造者和入侵者，但入侵者会认出入侵者。”爱丽丝说道：“就好像在一群狗之中找一只鸭子一样，入侵者会一眼认出同类，因为他们有同样的气息。而且替身......不对，‘入侵者’之间是会相互吸引的。”

　　“如果我命令你不要杀死对方呢？”褚夏突然问道。

　　“或许我会听你的，或许不会，取决于我认为是否合适，毕竟你除了自残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方法能够控制我，你手上又没有律令。这个世界上的律法、思想、道德，对我而言都没有我脑中的两条规则重要。我一定存在杀死对方的想法，并且对方的入侵者一定也想杀死我们，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爱丽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褚夏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揉着太阳穴，良久才轻叹口气：“真是遇到了一件莫名其妙的麻烦事，我都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生活在一部乱七八糟的小说里……按你所说，这个星球上，已经出现了许多跟你一样的，满脑子想杀死其他人的入侵者咯？”

　　“是的，但是在遇到他们之前，我不知道他们会是谁，会是什么东西。毕竟人类的想象力，一直很丰富的对吧？入侵现实世界的，除了侦探，说不定还有什么冷血杀手特工之类的。”爱丽丝耸了耸肩，笑眯眯地说道：“可能咱们一出门，就被狙击枪一枪爆头，游戏结束也不一定。或许咱们刚才就被盯上了呢，对方等会会伪装成物业敲门，等你开门一刀就把你喉咙割断……”

　　“叩叩叩。”爱丽丝的话还没有说完，褚夏的出租屋大门，就被人有节奏地敲了三下，一下子将爱丽丝剩下的话压了回去。

　　“你的乌鸦嘴不会这么灵吧？”褚夏脸色也微微一变，喃喃了一句，站起身来。

　　而爱丽丝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伸手握住了那还带有血迹的水果刀，与褚夏一起慢慢朝房门走去。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