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爱丽丝,一个侦探,名侦探。”在标题《幻想入侵守则》的下面第四行,褚夏打下了一行字,然后探出手去摸到了鼠标旁边的可乐罐,往嘴里灌了一口,想了想,才在标题下第三行写下《一、入侵现实的幻想》。然后便伸了个懒腰,仿佛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一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把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盯着镜子里有些血丝的眼睛,和憔悴地有些不像二十几岁年轻人的脸,挤出一点笑容。
用冷水洗了把脸,褚夏熬了一整夜的脑袋似乎才逐渐清醒过来,他掏出手机,里面是杂志编辑催稿的微信,足足有十几条,他没有理会,瞥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半。该吃早饭的时间,但是他昨晚的晚饭却都还没吃。
随便披了件风衣,褚夏便开门走出自己租住的公寓,表情漠然地按开电梯。
“小夏啊,又熬夜了吧?”电梯里早起买菜的大妈热情地打着招呼。
“嗯。”褚夏礼貌地勾了勾嘴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接着便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邻居大妈对褚夏的表现没有丝毫在意,仿佛已经习惯似的继续拉着家常:“上次可多亏了你,找到了我家的猫,否则我家孙女非得伤心大半年。”
“举手之劳。”褚夏耷拉下眼眉,应了一声。
“嗨,如果不是你,谁能想到我家的猫咪能被困在天台的废水箱里。”大妈示意褚夏不要太过谦虚。
“主要还是有监控。”褚夏微微摇头。
大妈笑着,接着上下打量着褚夏,再次开口道:“小夏啊,你今年也……二十多岁了吧?”
“二十六。”褚夏回应。
“哟,年纪可不小了,大学毕业也几年了吧?天天这样待在家里熬夜打游戏可不好……工作找了吗?谈女朋友了吗?”大妈热心道。
“我没上过大学。”褚夏表情没有变化,而电梯,也正好抵达了一层,他手插着风衣率先走出电梯口,顿了一下,微微侧过脸说道:“至于工作......现在是一名作家。推理小说作家。”
……
在离小区不远的街道中,提着一袋豆浆加上两个包子,穿过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买菜晨练的大爷大妈们,踩着因为下了一整夜雨而有些湿润的地面,褚夏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手机点开了自己责编的微信。
那十几条信息,全是整齐而统一的两个字——“交稿。”
接着他便随手打下“明天中午十二点”,点击发送,便重新将手机塞进兜里,呼出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自己过了多久?一年?两年?褚夏几乎已经完全不记得时间了,只有每月一次的交稿日在提醒着他一个月的结束,和一个月新的开始,周而复始,毫不停歇,却又死气沉沉。微薄的稿费按字数算钱,扣除房租伙食,便也所剩不多,看不到什么希望,也不至于令人绝望罢了。
但他也并没有什么需要牵挂的,家人?如果按血缘来算的话,他从出生那天起就没见过,如果不按血缘来算的话,自他十岁之后,也都不在了。唯一的好处是,没有人在他选择当一个“推理小说家”的时候,跳出来说这种工作在现代社会既养活不了自己,也不体面。
现在的他什么也不需要了,日子能这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持续到他死掉,也蛮不错的,不过褚夏也不是四大皆空的高僧,平淡生活中如果有那么一点点刺激来调味的话,就更好了,比如前几天接到的那个“帮邻居找猫”的……委托——多像某些侦探小说中,男主角的初登场的桥段啊。
可惜,现实世界并不是侦探小说,褚夏现在至多也只能算是个推理小说家,而不是小说里的侦探,走到哪儿哪儿就发生……
“砰——”一声沉闷的响声在褚夏的面前响起,一个人影自上而下,仰面砸在了距离褚夏仅仅两米的地面上,接着,一团暗色的血液,从瘫在地上的男人后脑勺下晕染扩散而开。
……命案。
褚夏的胡思乱想还没结束便被打断,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面前那从天而降,直接摔在他面前的男人,一动不动。
人群很快围了过来,有正要去上学的学生,有买菜的大妈,晨练的大爷,还有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他们或面色苍白,或表情扭曲,或捂着脸只敢从指缝里偷偷地看,他们自发地围成一个圈,将距离最近的褚夏也圈在了其中,接着开始对着地上的男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褚夏感受着周围的目光,浑身都不自在,甚至感觉自己的广场恐惧症有复发的迹象,便压低了视线,继续看着地上的那个男人。
“警事局!警事局!散开散开!”路口治安亭的两个执勤警事迅速一路跑了过来,大声喊着分开人群,其中一个赶忙上前查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男人,试着摸了摸脉搏,然后很快便沉重地摇了摇头后重新站了起来,按下了对讲机:“总台,警号038946,在月上区明轩街中段执勤过程中,发现一男子不明原因突然坠楼,希望让最近的警事来增援……是的,已经摔下来了……叫医生来看看吧……让法医也来,我们在现场维持秩序……”
褚夏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忙活的警事,最后,抬起头看了看街边的房子。楼房比较旧,上面几层住人,第一层是店面,总共只有六层。虽然是老房子,但家家都装有空调,墙壁外挂的空调外机让它有了些许现代气息。见到街边发生了骚乱,几个窗户打了开来,一些人探头探脑地看向地面,褚夏扫过了那几张看热闹的脸,目光定在了顶楼的天台,天台由一圈不锈钢栏杆围住,缝隙很窄,但勉强还是能钻过人的,还有几件衣服由撑杆撑着,挂在了栏杆之外,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呀!他不是老吴么?昨晚刚在我店里喝酒吃烧烤!”这时,旁边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对啊,就是他,他就住在这栋楼第五层,经常喝酒,喝了就睡,打雷都叫不起来,有时候还从家里往下砸酒瓶子……”有街坊附和道。
哦?是么?褚夏重新看向地上的尸体。
“说不定是他昨晚喝醉了,又发酒疯,结果自己摔下来了。”有人猜测着,引来了一阵的附和。
意外么?褚夏的目光落在了尸体旁的一个小东西上,瞳孔微微一缩,接着又抬起头,看向楼顶。
“喂,不要靠现场太近。”警事终于注意到了褚夏的存在,赶紧走过来想要将褚夏驱离现场。
褚夏收回目光,眼睛中闪烁着意味难明的光芒,开口道:“这恐怕不……”
但是当他刚刚吐出几个字,一个清脆的声音便直接打断了接下去的话,同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谋杀。”
褚夏愣了一下,接着闭上了嘴,顺着警事的目光扭过头去——他看见了一个只到他胸口高的少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朝着他走过去。她的一只手压着头顶黑褐条纹的老式鸭舌帽,另一只手插在一件灰褐色风衣的口袋中,对着褚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请相信我的判断,因为——
我叫爱丽丝,一个侦探,名侦探。”少女的话,让褚夏的瞳孔瞬间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