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不是什么影响性命的大事,但要命就在他缺少的偏偏是右手的拇指!
要知道青山家为旗本世家,是将军的近卫家臣,世代以手中之刃保护将军安危。
可要是未来的家主无法持剑,又谈何保护?
这名男孩失去了右手拇指,便相当于彻底堵死了成为尊贵武士的可能,青山平膳不由痛苦万分。
其时也不知何人进谗,说少主先天失去一指必定是阿菊在暗地里下了诅咒。
她因为丢失了一盏茶盏被关进狱中心生怨恨,出狱后听闻夫人产子便施此毒计,绝了青山平膳的希望。
青山闻言立即提刀找到了不知所措的阿菊。
尽管有家臣进言产日不宜染血,可在厉声要求阿菊解开诅咒无果后,青山平膳仍旧一刀将这名可怜的少女劈为两半。
在这之后,他便将那九盏茶盏转移到了自己房间中日夜守护。
这本没什么问题,可自此以后一旦听到巫蛊阿菊的名字,他就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勃然大怒动辄砍杀下人,这当然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也正是因此,“阿菊”这个名字便像是化作了禁忌一般牢牢笼罩在青山家上空。
这也是为何这名侍女一经听闻格之助问询阿菊消息,会神情大变立即转身逃走,毕竟她可一点也不想步阿菊的后尘。
细细听完侍女的讲述,百里景不禁叹了口气,暗道这个该死的封建社会。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并不算是太过复杂,在很大程度上阿菊是被冤杀。
幼童手指发育不全本是一件比较正常的事情,可坏就坏在有心人将其与阿菊丢盏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
其实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一名自幼在府内长大的侍女,又哪里接触得到什么诅咒之法?
这类邪法在修行界本已声名狼藉,伤害常人之余亦存在反噬自身的可能,真正的言灵师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无不夹紧尾巴躲避追查,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暴露自身。
更何况青山平膳当日已经在事实上原谅了她,任何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在出狱当天惹是生非,只怕阿菊死前仍旧对此一无所知吧,真是可怜这位无辜女子了,百里景感慨万千。
至此,本间田造之死也已明了。
他受格之助所托借机问询赎买其妹事宜,却没成想无意间触犯了青山平膳的禁忌,未等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被砍杀当场,难怪死后问及身死缘故也给不出答案,这真是一起彻头彻尾的悲剧。
既然事情已经明了,百里景心下也就有了决定,正当他要击晕侍女离开此地时,心中却忽然升起了一缕疑惑。
那丢失的第十盏茶盏,究竟是何人盗取?
虽然他们都是死于青山平膳之手,但这才是阿菊和本间死亡的直接原因。
如果只是简单地惩处青山,那么对田雄和格之助是有交待了,但却并没有了却这番因果,而且他从始至终的疑惑也未得到解答,那就是——盏数究竟是否在此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毕竟他初识这头厉鬼,便知晓其恰好也在追寻那失踪的第十盏。
以现在手头掌握的情况分析,盏数的身份不外乎有两种可能。
从此前两次交手中,不难猜出那个身形魁梧的月代头武士恐怕就是青山平膳的形象,以他事后求盏心切不惜杀人的强烈执念,死后化作厉鬼也不足为奇。
而另一种可能也不能排除,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格之助解释。
百里景摇了摇头,将复杂的思绪抛之脑后,他靠近身前侍女的耳边悄声提醒。
“青山家不太平,我劝你最好暂时离开免遭杀身之祸。”
不等答复他随手敲晕了侍女,旋即几个纵身越过院墙朝城外破庙奔去。
回到破庙,见格之助平安无事,百里景略微松了口气。
“大人!您查到真相了吗!青山平膳为何要杀害本间?”后者看到百里景回来顿时炮雨连珠般问询。
百里景摆了摆手招呼坐下,一边挑动着身前火堆细木,一边缓缓将刚才查到的事情如实告知了格之助,只不过谈及厉鬼盏数时他隐去了第二种可能。
“怎么会!!!”
格之助知晓其妹阿菊已死,且本间也是因遭此事牵连而死,只觉得晴天霹雳、心神巨震!
阿菊已经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了,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妹妹在临死前会有多么绝望!
而本间更算得上是代他而死,这对恪守信义的他来说,内心震动不下于听闻妹妹身死!
两相交集几乎要让他昏阙过去,失神许久后浓烈的悲伤顿时如同巨浪般袭来,以至于他连父亲的训言都彻底抛之脑后。
这个体格如小山一般的没落武士,此刻在一间无名破庙中失声痛哭、大恸哀嚎,其声之悲戚痛楚,使闻者不由伤感!
百里景也不知如何劝慰,虽然以前跟随叠云老道为善信超度时也没少见过这种场景,可说起来他都是站在旁人的角度客观看待,因此心中并未感到多么悲伤。
但现在情况不同,格之助已经算是他在这个时代唯一的朋友,见朋友如此悲痛他自然也不能再保持看客心态。
想了想,百里景丢下手中细枝,双膝盘起席地而坐,将一丝元炁融于声中,轻声默念起了净心神咒。
约摸一刻钟后,一股未知的力量逐渐平复下格之助的情绪,虽然仍然悲痛万分,但好在已经能够交流。
格之助擦干泪水,眼神中透出坚毅,已然暗中做出了决定,立即起身朝外走去。
“去哪?”百里景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光。
“大人!既然吾妹和本间都是遭青山平膳杀害,那么我便不能若无其事,大盐家的男人永远不会抛弃背负之物!我手中这把剑虽然只是凡物,但拼死也要用青山之首级祭奠两位亡灵!!”
涩声自侧耳传入,百里景偏头看去,格之助已回身跪下,将额头紧紧磕在地面。
“若是在下有幸还有来世,大人您的恩情我定然不敢忘却,到那时在下再报答您的大恩!”
话毕人已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
百里景叹了口气,虽然不想过多干涉历史,但眼下他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格之助。”百里景缓缓站起身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般无情之人?”
格之助身形一怔,背身而立。
“在下绝无此意!只是不想大人受我连累!”声中隐有哭音。
连累?
“啧,若是担心这点小事,当日我就不会从沓颊手上救下你了。”
悠然之声自身后蓦然响起,格之助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他立即转身跪伏于地,撕心悲嚎中透出万分诚恳。
“请!请大人您帮帮我!!”
百里景坐于火前岿然不动,随手将毛巾抛去。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把头上的血擦干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