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沃尔卡,可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
这支奴隶商队被一伙势力强大的强盗盯上了。在这个无月的夜晚,他们发起了掠夺。
用炸弹打商队个措手不及,然后放出炮灰们将还能抵抗的杀干净,最后强盗们坐收渔利。
笼子里的“商品”们,就是他们的主要目标。掠夺物资,补充新的炮灰。在入冬前他们准备干一票大的,因此需要更多的炮灰。
异族的孩子原本不在炮灰之列。
当她出现在强盗们的视线中,不同寻常的兽耳与尾巴便吸引了他们的全部注意,花狗被丢下,他们转而毫不费力抓住了异族的孩子。
她的一切挣扎都是那么可笑,牙齿咬破他们的皮肉,便被敲掉牙齿;指甲划烂他们的衣服,便被打断手指。那束缚她的铁链被他们斩断,又用在了抽打她上,强盗们看着她挣扎的模样,肆意嘲笑着,折磨地愈演愈烈。
如果说商队的人对待异族的孩子算是粗暴的话,强盗们看她,则是一个有些稀奇的虫子,她的一切反应都充满了乐子。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呜呜——!!!
——呜……好痛……好痛……
——不要打我……
——呜……
她本能地感觉自己不可以说话,也不要发出声音……如果说出他们听不懂的话,他们会更开心,这样的折磨恐怕会更加可怕。
从最开始的声嘶悲鸣,到力竭,自己的喊叫只会让自己断裂的骨头更多。哪怕再痛,她也忍耐住不去发声,并蜷缩在一起,不去动弹。
当指挥炮灰的监工来报告商队已经被拿下时,异族的孩子已经血肉模糊。
“大哥!那些狗东西已经把他们杀干净了!……地上那一摊是什么?你们又背着我在玩什么呢?”
“烂肉罢了,走走走,别管这个,带我去看看这次的家伙肥不肥——”
他们走远了。
花狗凑了上来,粗糙却温热的舌头舔舐起异族孩子血肉模糊的额头。
意识已经游离,那一下下舔舐,像母亲温和的手,抚摸着自己。
——是妈妈吗……?
——妈妈来了吗……?
——妈妈……我……呜……
——明明……明明和爸爸……约好了……
——约好了要……活下去……呜……
没有更多的力气,连思维也模糊不清的异族孩子只能哭泣,只剩下哭泣。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太阳升起照在血肉模糊的异族孩子身上。鲜血已经凝固,伤口开始结痂。那抽痛的心脏还在小小的胸腔里跳动着——异族的孩子还活着。
她挺过了痛打,但原本就微小脆弱的生命已经如风中残烛。
哪怕每一个伤口都在悲鸣,异族的孩子咬着牙,还是一点点爬了起来。
她想要活下去。
见她爬起,花狗也站了起来。
孩子与狗同时闻到了,远处飘来的,食物的味道。
活下去,就需要吃东西。
花狗迈开步伐,朝着上风口走去。而异族的孩子,已经无力站立……但是她伸出扭曲的手扣住地面,跪在地上的膝盖抬起,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断掉的手向前,然后是另外一个膝盖。
摇摇晃晃地,一点点地爬行向前。
似乎是在催促,花狗用鼻子拱了拱她,然后让她靠着自己维持爬行的平衡。
跌跌撞撞地,他们从早晨爬到中午,终于来到了香味的源头——
强盗的营地。
此时的他们已经放纵了一整晚,东倒西歪地睡在营地里,扯着震天响的呼噜。
草丛间窥望的异族孩子屏息,她看到一个距离自己比较近的家伙,手里有一块啃了一半的大腿肉。
仔细观察,似乎他们都睡得很熟。
而身旁的花狗在抬头看了一眼之后,已经迈着步子迫不及待悄然进入了他们的营地,开始在火塘间嗅闻残羹剩饭。
没有再过多犹豫,异族的孩子也手脚并用,爬到了大腿肉旁。
她轻轻抽出大腿肉,然后赶紧带着肉跑远,缩在树林里,开始大口啃咬起来。
这是许久未尝到的,肉的味道。她感觉自己停滞的胃开始涌动起来,那种什么都吃不下的阻塞感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明显而强烈的饥饿感。
身上很痛,失去了很多血和肉。恢复伤口需要吃更多。
伤口越痛,肚子越饿。
饥饿的异族孩子从咬得干干净净的碎骨间抬起头,那一半大腿肉,远远不够。
返回偷食的异族孩子被抓住了。
“这东西还活着?”
“呸,杂碎。敢偷老子的东西吃!”
重重的一击踢在肚子上,异族的孩子忍住了痛苦,没有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既然自己爬回来了,把它和其他狗东西关在一起。”
领头的人命令到。
异族的孩子被扯着头发,丢进了一间阴暗的泥房子里。
看着她的是几乎上百双或麻木或惊恐的眼睛。
饥饿的,浑身是黑色血块的孩子,成为了炮灰的一员。
————
自从被关入这里,她感觉自己越发饥饿。而每天,这个残破的身体没有多的力气抢食。
当那个小小的窗口里投下一星半点的残羹剩饭,上百人一拥而上,根本没有异族孩子的位置。
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机会吃饱。那些垃圾能够填满胃,但几乎不能带来营养。
那些同样被关在这里的炮灰们,大半来自昨晚被劫掠的奴隶。那些曾经和自己同笼的年幼奴隶们,在几天内已经虚弱不堪。这个黑暗的地方每天都有弱小者死去。
每天每天,这个黑暗的房子折磨着异族孩子的胃。
同时,遭受折磨的还有她的身体。
那些暴虐的强盗,时不时便会拉几个炮灰出来玩乐,看炮灰们生死角斗,或者纯粹拉一个倒霉蛋出来揍一顿。
弱小的异族孩子总是被推出去,她没有力量逃跑,没有力气反抗其他炮灰。
更不用提……反抗那些魁梧的强盗。
——好痛……好痛……好痛……
——好饿……好饿……
——好饿。
有时候,异族的孩子能透过泥房子的木头栅栏的缝隙,看到花狗在附近游荡。当时异族孩子被发现被抓住的时候,花狗反应很快,逃过了被抓住炖汤的命运。
它没有离开,而是像跟着商队时一样,游荡在强盗的营地周围。
有时候,异族孩子看到花狗时不时叼着一些小型动物——她明白,花狗这是在狩猎。
偶尔,花狗会在无人看守的时候靠近泥房子的栅栏窗户。这时,异族的孩子能够将手伸出栅栏,然后摸到花狗的嘴边,摸到尚未干涸的猎物的血液。然后舔舔自己手指上沾到的血。
这是她为数不多有机会摄入些什么的时刻。
异族的孩子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自己的血液在冷却,在凝固。
自己的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都越发微弱。
她能感觉到,自己和泥房子里那些睡一觉就再也起不来的家伙,是同一种东西。
她害怕死亡。
而如今死亡已经悬于头顶。
就在身心都在崩溃边缘的时候,强盗们计划的冬季前的大劫掠,开始了。
这是异族孩子第一次作为炮灰被推上战场。
强盗们决定袭击的是一队粮食商人,他们有着精良的装备,训练有素的护卫,以及应对袭击的丰富经验。
但是数百人同时从山上冲下来,这样的势头依旧成功压制了商队。
炮灰们被驱赶着,被迫朝那些手持武器的护卫发起攻击——如果逃跑的话,会被身后那挥舞着鞭子的监工无情杀死,比起一定会死的逃跑,或许一起围攻眼前的护卫,要更可能活下去些——这些天强盗们的恐吓在发挥着作用。
手无寸铁的异族孩子同样没有选择,她被炮灰们裹挟着,加入了这场混战。
或许是娇小的体型,在人数如此之多的混战中很少有人注意到她,护卫们显然更优先击倒那些看起来更高大更有力的敌人。也是因为人数多,异族的孩子得以游走在战场间,而不必真的去攻击谁——她的牙齿被敲掉了很多,她的指甲被拔去了很多,她已经连站立都困难,连呼吸都痛苦,又有多少力气去攻击别人。
——好饿。
只是本能地,机械的躲避攻击。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这支商队,终究在沃尔卡行走了很久,他们很快在最初的混乱中冷静下来。他们互相高声确认位置,然后凭借着好出炮灰们太多的装备、自身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有力的身体,杀出了一条道路。然后强行汇合重组成队伍,体弱的商人在里,护卫向外。阵型在快速集结,而一盘散沙的炮灰们在最初的人数优势过去后,面对他们集结出来的小队,犹如螳臂挡车。
异族的孩子看到,那些和自己曾经同笼过的孩子,那些在泥房子里活下来的孩子,几乎全都死在了这场混战中,他们太过弱小,没有任何力量,连躲避的能力也少有,就这样被突围的护卫们砍瓜切菜般一刀砍倒。
而身后的监工将鞭子甩得劈啪作响,那些后退的、胆怯的炮灰遭受了无情的鞭打。
恐吓,痛苦,以及深不见底的饥饿感,随时会被洞穿心脏,被砍下头颅的恐惧感,不断不断刺激着异族孩子。
没有犹豫的时间,重新集结的商队成员们夺回了最贵重的几辆马车,他们已经做好扬鞭的准备。
监工们怒斥着炮灰们的废物,然后领头的监工吹响了口哨——
那些真正的强盗们挥舞着武器,从藏身处杀了出来。
在混战中,她看到那些强盗肆无忌惮地挥舞着武器,无差别地砍倒每一个阻拦的人——包括那些躲闪不及的炮灰。
如此场景,异族孩子的每一个细胞都因为恐惧而颤抖,她明白自己要躲避,她清楚地看到强盗刀间飞溅的血肉——但是当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这几日被虐待的恐怖回忆令她窒息。
恐惧到极致的表现,大多是身体不受控制,呼吸困难,寸步难行。
但是异族的孩子早已经学会,或者说被迫学会……不顾一切地去行动起来,去做些什么,哪怕无法反抗,也要全力逃跑。
跑起来!跑起来!不要思考!不要犹豫!
活下去!
强盗的砍杀逼近,炮灰们嚎叫着一哄而散,但是那些跑向错误方向的倒霉蛋,只有触到强盗们缩紧的包围网然后被随手砍死的命运。
她无法选择强盗们袭来的方向,而留给她的选择,只剩下——那些商队成员的方向。
四肢因为饥饿,因为恐惧在颤抖,但是她还是动了起来,娇小的身体已经不再灵活,而是单纯的靠着那挂骨皮囊的最后一点生命的力量,催动着这具身体,向着即将起步的马车狂奔。
眼前的护卫们举着刀剑,全力的收割着任何想要靠近的人。
最锐利的刀锋向着异族的孩子无情砍下,在最后即将要被划到脖子时,异族的孩子猛的下压重心,让自己滑到了商队的马车下。
她并没能完全避开那犀利的一刀,最尖锐的刀尖刺入了她的侧脸,从颈脖到左侧脸,留下了一道一指长的深伤。
已经偏暗黑色的血液自脸上喷出,然后顺着下巴流下,但是身上的破烂衣物原本就沾满了自己的血污,这些血反而让衣服更加刺眼了几分。
——呜……!
尽管痛苦无比,但是她没有流泪,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水分支撑她这么做,紧张到极致的神经也将伤口的痛感弱化,她伏趴在马车底下,艰难喘息。
马车激烈摇晃,几乎要散架。上面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是强盗们攻上来了。
终究被炮灰牵制消耗的护卫们,在包围圈猛烈的攻势下,一个个被砍倒,被夺取性命。
鲜血,从马车的缝隙间像小瀑布一般流下,正好滴在异族孩子眼前。
那鲜血渐渐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湖,盯着不断流下的血液,异族孩子想到了花狗嘴里残留鲜血的味道。
那是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她伸出了小小的舌头,侧着头,像一只真的犬科动物,用舌头接住血流,然后舔回来,然后下咽。
粘稠的血腥味,她明白这来自于哪里。或许曾经的她明白饮用人类的鲜血是多么的危险与不幸,但是如今的她,只想要活下去。
哪怕这样的活着,建立在无尽的痛苦之上。
那是异族的孩子第一次尝到自己以外的人血。
味道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