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澜觉得这小姑娘说话还真是……直接，不过他已经不在意那些了。

　　按小姑娘的说法，聚居地在大陆西南靠近若断山脉的位置，翻越山脉就能见到大海。

　　不过海洋对人类而言是比丛林还要危险的区域之一，里面不仅活跃着变异水族，还有外星生物，除非极老练的渔民，一般人最好不要靠近，否则很容易葬身鱼腹。

　　这座聚居地极小，没被联盟的人看在眼上，所以没有上面安排的名字，而是首领大人自己取的，叫万象聚居地，不然就该称为某某区多少号了。

　　聚居地所有武装便是6支步枪和六名卫兵，算上首领还有一把手枪。这份力量虽然没有得到联盟的正式认可，但却默认用于自我防卫，不论是针对变异猛兽，还是外星人来袭。

　　当然，真当外星人选择从这个地点突破，小镇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不能阻挡一丝一毫。

　　除此之外，这份武力还用于维护聚居地治安，以及解决外面的纷争。

　　至于怎样“维护”和“解决”，在这被默认为自治的聚居地，当然是首领一个人说了算。

　　生活方面，除了像张新月这样自寻野果野菜，还有拾荒者，通过捡取战争中遗留下来的残骸，到聚居地酒馆鉴定，酒馆主人会给出适当价格买下。

　　不过万象聚居地现在已经没什么拾荒者了，这片地区在战争之前就属于不发达的偏远地区，战争之后更是没有任何发展，反而持续倒退，拾荒者想捡也捡不到有价值的东西。

　　除非是从其他聚居地来的，到这里暂时歇脚。

　　顺带一提，酒馆是聚居地首领经营的，而被收集起来的有用物品，会通过首领掌握的渠道，输送到别的城市，换回粮食烟酒等生活物资。

　　还会购买一些聚居地必备的科技产品，比如净水系统。

　　星落之战已经过去近百年，但被核弹炸得满目疮痍的世界还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大量辐射充斥星球每一个角落，人类虽然在这一百年内进化迅速，对辐射有所适应，但要直接喝进辐射水，无异于自寻死路。

　　万象聚居地的净水系统最高可以得到二级饮用水，但那一般是首领大人独享，对于普通居民来说，三级就够用，含有轻度污染，却能让他们多活几十年，而不是直接腐烂死亡。

　　所以这个世界，水是液体黄金真不是说说而已。

　　除了拾荒和采野果，捕猎当然也是获取食物的方法之一，不过现在一般人没有武器还真不敢干这行当。

　　因为面对变异后的生物，一个壮年男人被一只兔子咬死都不稀奇，到时候就不是人捕猎，而是猎捕人了。

　　而且一些变异生物的肉对于人类而言就是剧毒，辛辛苦苦捕到一只猎物，回来却吃死了自己，白费功夫或得不偿失都不足以形容。

　　当然，真是饿到了极致，就算明知饱含剧毒也会吃下去满足一下口感。

　　丁澜听到这里，脸色凝重得不能再凝重，原来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无数倍！

　　他在21世纪那些年的生活，相比这里真可以算天堂了！

　　而这里，恐怕地狱也不过如此！

　　丁澜又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你们这儿的货币价值怎么算，比如一枚硬币能换多少斤米？”

　　先前小姑娘的话中透露，10枚硬币可买4桶三级饮用水，也就是说一桶需要2.5枚，这是丁澜已经掌握的一条有关信息。

　　张新月没好气道：“还想换大米？我们这里根本买不到米！”

　　她一边说着走到灶台旁边，从一堆半人高的柴火后面搬出一个尼龙口袋，解开系住袋口的绳子，然后撑开袋口，倾斜着口袋对着丁澜。

　　“我只买得起这种菜干，一枚硬币就这一袋，可以拿来煮粥喝。”

　　丁澜仔细瞧去，菜干泛着墨绿色，被加工成了一个个小立方，要不是小姑娘这么说，他真怀疑是猪饲料。

　　再看小姑娘黑瘦的模样，丁澜不用想就知道这玩意儿应该没什么营养。

　　经过这段时间接触，小姑娘已然熟悉了丁澜没有联盟人的命，却有联盟人思想的性格，从他的表情很容易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张新月勾起嘲弄的笑，“能填饱肚子就行了，还在乎什么营养。”

　　丁澜抱以苦笑，因为接下来这段日子，他很可能就要过这种生活了。

　　忽然，丁澜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父母呢？来了这么久，怎么也没见你父母出来？”

　　小姑娘神色一黯，透过唯一的窗口望向紧挨着“厨房”的那栋楼，那栋占地面积不小的两层小楼，在普遍低矮的房屋中已经很了不起了。

　　收回视线，小姑娘眼中留恋的神采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嘲讽，“你觉得我这房间住得下几个人？”

　　丁澜没有说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仰头望着她的眼睛，发自内心的微笑跃然于脸，“说起来咱们还挺有缘，我的父母也早就离我而去，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笑出来的事，不过我在八岁的时候遇到了愿意照顾我对我好的人，既然咱们跨越三百年相遇，虽然我暂时没有那个能力，但只要和联盟的人汇合，我一定会让你吃上白米饭！”

　　丁澜强调道：“我真的是对联盟很重要的人，你相信我！”

　　张新月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甩开他的手，走向灶台，“我只知道你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看在那10枚硬币的份上，我可以暂时收留你。现在是吃饭时间了，我熬点菜粥。”

　　丁澜迅速跟上，“我来帮忙。”

　　……

　　半个小时后，丁澜和张新月一人端着一碗菜粥坐在门槛，开始他们的晚餐。

　　现在太阳已经彻底落入地平线，户外光线阴暗，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模糊不清，看不真切。

　　菜粥除了它自身的鲜味，寡淡无比，据丁澜所知，张新月家连盐巴都没有，那种调味品比菜干本身还要贵。

　　所幸有张新月下午出去采的野果，分了两个给丁澜。

　　那种比李子大不了多少的野果，味道酸甜，丁澜就着菜粥吃下，总算没那么难以下咽。

　　喝完了菜粥，两人洗了碗，又坐在了门槛上。

　　聚居地没有路灯之类的设施，越到晚上越是黑暗，遥遥望去，丁澜只看到几家零星的灯火。在那些灯火亮起的时候，丁澜还听到发电机运作持续不断的噪音。

　　丁澜对小女孩问道：“你家能用电吗？”

　　张新月白了他一眼，“用不起，也没必要，不过煤油灯还是有的，需要的时候可以点亮，但是现在显然不需要。”

　　丁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如此黑暗的环境，还真让他有些不适应，不过他也能推测出来，这里的电和煤油什么的肯定要比21世纪昂贵不知多少倍。

　　丁澜说道：“那你平时晚上是怎样度过的，一直待在家里吗？我想出去逛逛。”

　　他想多见识一下聚居地风土人情，毕竟听小女孩述说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区别的。

　　张新月很快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要我带你去逛也可以，但只限今晚。”

　　丁澜笑着说道：“谢谢。”

　　在这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场所的聚居地，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酒馆，尤其到了晚上。

　　张新月带着丁澜穿过无人的小巷，大门紧闭的街头，最后来到老远都能听到嘈杂声音的酒馆前。

　　张新月带头推门而入，昏暗的灯光从酒馆东西两侧照来，在这两个角落，分别安着一盏灯泡。

　　酒馆内酒气熏天，醉汉酒女随处可见，东倒西歪，衣不蔽体，对于这些活一天算一天的人们，除了某项运动，酒精就是他们麻痹神经缓解压力的最佳圣物。

　　其中丁澜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一团粗布缠在腰间，挡住下体，其他全部裸露在空气中，肚子深深凹陷进去，胸膛两侧肋骨清晰可见，之间沟壑几乎能塞下一根手指！

　　他可能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不过他却在喝着一瓶据张新月所说，价值三硬币，可以换三袋菜干的烈酒。

　　除了这种醉生梦死的穷光蛋，丁澜还看到一个身材巨大，近两米高的汉子，他一个人就霸占了一桌，桌上摆着一盘烤全鸡和某种不知名生物的烤肉，形状看起来像犬类，桌上还摆着几大瓶酒，其中有三瓶已经空了。

　　汉子一把撕下二十多公分长的烤腿，吃得满脸油腻，又抓起酒瓶吹了半瓶。

　　张新月顺着丁澜的视线瞧去，解释道：“这位就是我们聚居地的首领，一阶肌体域觉醒者。”

　　她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明明有资格也有能力参军，却更愿意在这地方当个土皇帝，压榨居民，自己享受。”

　　丁澜谨慎地看了眼周围，小声道：“你这样说就不怕被人听到了啊，我可打不过那家伙。”

　　张新月神情不屑，盖棺定论道：“我知道你有多软蛋。”

　　丁澜悻悻地闭上嘴，我也不想这样啊。

　　然而就在这时，那坐在酒馆正中的汉子眼神微动，忽然放下烤腿，拍了拍手，起身走到了某个站在阴影里不显眼的黑瘦小女孩跟前。

　　巨汉咧嘴一笑，双颊的肉都挤出了层次，“小月儿，让你做我干女儿有什么不好？只要你答应，我不仅能让你回你父母留下的房子住，还供你吃穿。你不是喜欢收集杂志报纸吗，我买给你，还能带你去梦寐以求的外面的世界看看，怎样？”

　　张新月眼底隐藏着一抹极深的怨恨，脸上却堆出假笑，“不用了，首领大人，收留我只会给您添麻烦，我能照顾好自己。”

　　巨汉皱起眉头，伸出油腻的大手猥亵似的捏了捏张新月的脸颊，亲切中带着威胁的语气道：“小小年纪太倔强了可不好。”

　　丁澜琢磨着他们的对话，看到张新月脸上反光的油腻指印，心底涌起浓浓的不爽。

　　这场面给他的感觉不像是好心大叔关心孤苦无依的小女孩，而像一个男人在品评一位女性。

　　据丁澜的观察，聚居地的人多数衣衫褴褛，皮肤极差，那些成年女性更是带着一种腐败的气味，双目无神，脸色苍白，所以颇具灵气的小女孩在这些人当中倒显得鹤立鸡群，让人眼前一亮。

　　尽管她才九岁。

　　鬼使神差地掰开巨汉的手，丁澜仰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首领大人，我想请问一下，她父母留下的房子，为什么还要经过你允许才能居住？”

　　巨汉不悦地看了眼这个陌生的小白脸，忽然哈哈大笑，“聚居地的一切都是我的，当然要经过我允许！怎么，你有意见吗？”

　　周围的人吹着口哨起哄，纷纷嘲笑这是哪来的小白痴，怎么这么无知。

　　他们不怕起冲突，相反还很期待。只是体型对比下，丁澜到时候会不会一拳就被放趴下，太过扫兴，这才是他们比较关心的事。

　　张新月扯了扯丁澜的衣角，丁澜迅速冷静下来，干笑道：“没意见，只是想起家里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丁澜说完就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顶撞了老子还想拍拍屁股就走？没那么容易！”

　　巨汉说完两步就追上丁澜，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像提只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张新月担忧地看着这一幕，却无能为力。

　　丁澜被巨汉抓着转到正面，两人脸对着脸，隔着十来公分的距离。

　　巨汉脸上忽然露出笑意，“仔细一看才发现你小子长得还挺周正，细皮嫩肉的，倒是可以用用。”

　　用？怎么用？

　　丁澜猛然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脸色一下子煞白，他还是个处男呀，第一次丢在男人手里那还不如去死！

　　就在丁澜准备咬舌自尽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哨响穿破聚居地，然后酒馆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身为聚居地首领的巨汉也放下了丁澜，脸色凝重，几乎要滴出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