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庙后院厨房内。
满身肥肉,个头颇矮,长得跟个大水缸一样的厨师巴扎黑。
正光着膀子站在巨型锅灶前,手握着一柄银色炒勺,挥舞着粗壮臂膀,动作娴熟的翻炒着大铁锅里的青菜。
每当他用力撅动一下炒勺,全身的肥肉都跟着一阵乱颤,大肥屁股也随着为之一扭。
锅里油花嗤嗤直冒,腾腾热气打着旋的冲向屋顶。
灶膛里的火舌忽的吐出,吓得蹲在前面烧火的巴豆赶忙向旁一闪,呲着黄牙嘿嘿傻乐道:
“师父,想那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三昧真火,相比咱这灶膛里的俗火,也就那样吧?”
呵~tui!
巴扎黑往地上吐一口痰,举起胳膊把嘴一蹭,呵笑一声道:
“可不咋地,要我说啊,太上老君的火还不如咱这火养人呢。”
“怎么讲?”
巴豆头一歪,脸上蹦出一个问号。
“你想啊,太上老君的火是炼仙丹的,那仙丹除了天上的神仙能吃着,人能吃着?而咱这火呢是烧饭的,只要饭材够足,师父我能请全天下的人吃。”巴扎黑讲着,用手掫起搭在脖子上的汗巾,划拉干净挂在脸上的汗水。
“师父说的对,是这么个理,咱的火好,咱的火好,嘿嘿嘿……”巴豆笑着,两手掐起一根粗木头塞进灶膛里。
正这时,在前院练功场练剑完毕的二百弟子,三五一群,说说笑笑的涌到了厨房门前。
一个打头的黄脸皮弟子,把剑往腰后一别,冲厨房里问道:“巴师父,饭还需多久做好啊?”
巴扎黑扭头向门外咧嘴一笑,回道:“马上了,孩子们先回屋擦把脸,一会儿我就叫你们开饭。”
“哎,辛苦巴师父了。”
黄脸皮弟子说完,众弟子又说说笑笑的向厨房左边的一排道舍涌去。
蹲在灶膛口前的巴豆拔着脖子,一脸羡慕的望着门外的弟子们,向巴扎黑说:
“师父,什么时候我能像师兄们一样,可以练剑修道就好了。”
“怎么,难道跟着为师烧火苦了你?”巴扎黑一耷拉脸,假装生气道。
巴豆连忙摇头摆手道:“不不不,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师兄们挺神气的,嗯……其实烧火也挺好的。”
巴扎黑哈哈一笑:“看你吓的,我没有怪你,巴豆啊,你听我同你讲,你别看师父整日在这厨房做饭,邋里邋遢的,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其实师父在十几年前,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修道人,道术哇,根本就不亚于现如今的掌庙不空。”
“啊?是真的?”巴豆一脸不相信的说。
“看你还不信,等有空闲,找个没人的地方,为师非得给你露一手,让你见见为师的本事,好好烧火吧。”巴扎黑说完,卖力的翻炒着锅里的青菜。
“唔……好吧。”巴豆把头一低,偷偷的一撇嘴,心里说:“师父又在吹牛了,就这话都唬了我好几年了。”
……
中院大殿里。
一尊三米多高的无极道仙石像,无比威严的依墙立于正中。
石像前盖着黄布的供桌上,陶制的香炉里插着三根长长的黄香,烟气缭绕。
几盘供果蔫不拉几的,也不知放了多久,里面还落着不少香灰。
供桌前,不空道人正身而立,正用衣袖擦拭着拂尘的柄端,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陆修远跪在他面前,手捂着屁股,呲牙咧嘴,一脸痛苦。
捉雷站立一侧,默默注视着陆修远,为他刚才的屁股开花深感同情和难过。
不空道人一甩拂尘,厉声道:“扶风,这次你可记住了!”
陆修远连忙点点头:“记住了记住了,今后无论如何,扶风都不敢进修道阁了,屁股要紧。”
不空道人嗯一声,望向门外,眼神变得深邃迷离。
“如今林九从修道阁里逃了出去,想要再把他寻回可是难上加难,为师只怕没了他,修道阁里的僵尸无人镇住,日后会生出祸乱来呀,特别是最顶层的那个僵尸,更是棘手至极呀!”
“你们现在也知道我为何以前下达严令,不准你们进入修道阁了?记住!此事除了你二人知道,切莫再让庙内其余弟子知了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是!”陆修远和捉雷同时拱手领命。
陆修远捂着屁股从地上站起,举起伏尸墨斗说:“师父,有这个伏尸墨斗呢?能不能镇住僵尸?”
不空道人摇摇头:“伏尸墨斗对二三层的僵尸有所用处,但四层之上可就无半点用处了。”
“僵尸怕火,索性直接把修道阁烧了,这样不就相安无事了?!”陆修远大手一挥,得意一笑。
不空道人脸一黑:
“胡闹!修道阁已有几百年历史,早就被野北城城主文中才定之为保护文物,我真奇庙的香火也是仰仗着修道阁才如此鼎盛,两线牵心,如何烧得?”
“再者说了,那修道阁九层以下的僵尸怕火,十层之上的僵尸却遇火更强,特别是顶层那个僵尸简直强中强,烧了修道阁,跟放它们出来又有什么两样?”
“哦,那这么说,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要找林九回来喽?”陆修远一挠鼻子说。
不空道人转身面向无极道仙神像,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然后说:
“其实这次林九设法出逃也怪不得他,在修道阁一待就是几十年,常年不见天日,终是守着一群毫无人性的僵尸,任谁都会憋疯了呀!”
“我想几天的时间那修道阁里的僵尸也翻不了天,既然林九已经逃去,就权当放他几天假期,林九也不是不负责任的轻率之人,我赌他一定会回来的。”
“不用去找他了?”陆修远问。
不空道人眼一瞪:“刚我怎么说的,你是如何听讲的,那林九可遁地遁水,行云驾雾,岂是想找就找到的?只能是赌了!”
“好吧,反正不受麻烦就是好事,师父,既然这件事已掰扯清楚,那为徒的能不能再跟您说另一件事啊?”陆修远揉着屁股,呲牙笑道。
不空道人眉毛一抖,眼睛一撇:“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跟您请个假。”陆修远说。
不空道人两眼一瞪:“又请假,昨日不是允了你探亲假嘛,今日又是什么假?”
“例假!”
“嗯?”不空道人脸一懵。
陆修远一吐舌头:“嘿嘿,开个玩笑,为徒请假是想去野北城会个朋友。”
“什么朋友?”
“唔……算是,过命的朋友。”
“嗯?”
陆修远自是不能与师父明说,他去野北城是为了探查自己被杀是否与金正有关之事的。
于是随便编个理由说:“是这样的师父,我那朋友今日生辰,我是要去给他祝贺的。”
“好吧,你在庙里也是不学无术,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不空道人一脸嫌弃道。
“哎,谢过师父,那没别的事为徒的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
陆修远转身刚要走,不空道人忽然想起什么事,又连忙把他叫住。
“等等!”
陆修远停住脚步:“怎么了师父?”
不空道人不好意思的笑着说:
“昨日为师不是许你探亲假嘛,临走前你不是答应为师跟你爹说给咱庙里资助的事吗,不知此事你同你爹讲了没呀?”
“这……”
陆修远经不空道人一提醒,想起了这茬,可他昨日被陆展候定为野种,无情赶出家门,还哪有机会和资格跟陆展候提说资助的事?
他本想跟不空道人讲实话,但转念一想又不能讲。
因为陆修远心里明白,废材一般的自己能在这庙里安安稳稳的待十三年,全赖靠着陆展候的银子。
不然凭不空道人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早就把怎么修道都修不成的陆修远逐出庙门了。
如果现在跟不空道人说实话,与自我退学有什么区别?
毕竟他现在今非昔比,无依无靠,非得待在真奇庙里才能吃饱穿暖。
难道想流浪外边风餐露宿?还是去找他那个乞丐爹亚灭?
能忽悠一天就能多待一天!
所以陆修远胡诌道:
“嗯……是这样的师父,昨日我回家的时候我爹没在家,去外地做生意了,我娘又不做主,等我爹回来,我一定跟他提资助的事,为徒的退了!”
说完,心虚的朝不空道人强挤出个笑脸,连忙离开了大殿。
“这……本想获得资助,便给自己置办一身新道袍来着,谁料他爹不在家,只能等他爹回来再说了。”不空道人遗憾的叹了口气。
站在一旁许久不发一言的捉雷心想:“师父他作为一个俗世之外的道人,还这么现实,如此真的好吗?”
捉雷想也想不明白,摇摇头,拱手向师父说了声弟子告退,然后走出了大殿。
……
此时,后院厨房开了饭。
众弟子每人从巴扎黑那里分得了两个馒头,一碗青菜。
然后各自找个地处,或站着,或坐着,或蹲着,闷头吃饭去了。
巴扎黑扶腰挺肚的用汗巾擦着汗,看着狼吞虎咽的众弟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忽然,巴扎黑想起了什么,扭头向站在灶台边刷锅的巴豆说:
“巴豆,别刷锅了,厨房里没面没盐了,你去屋后拉来板车,同我一道去野北城买面买盐去。”
“哎!”
一听下山进城,乐的巴豆一蹦老高,一把将刷锅的笤帚丢下,蹦蹦哒哒的去屋后推板车去了。
……
陆修远出了庙门,一溜小跑来到了不灵山山脚下。
当他再从山脚下准备往自己昨夜被杀地点,那条小溪边进发的时候,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紧张。
“呀,我怎么一个人就敢下山啊,跟师父请假的时候,着急忙慌的,竟忘了把捉雷也带上了,万一路上遇到危险,凭我这么菜,要死的几率是很大的呀。不行不行,我得再返回山上,把捉雷也带上。”
说完,陆修远转回身正准备往山上走。
一个温柔娇媚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还带着银铃般的笑。
“啊~哈哈哈~远哥哥,好巧啊,竟然在山下遇到了你,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呐!”
陆修远听这声音,很是熟悉,立时就做出了十分笃定的判断。
哎嘿!她就是,夜里做梦与我同床共舞的花容!
陆修远急忙转回身,只见一粉红色的纤细倩影从远处如花丛间翩翩起舞的美丽蝴蝶,携带迷魂醉香而来。
花容她那灵动摇摆的身姿,着实把陆修远的心都给融化了。
哇哦~
我沦陷了!
陆修远望着花容,一脸痴迷道:
“老婆,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生个男孩叫陆痴,生个女孩就叫陆萍萍,来呀,就请激烈的撞进我的怀抱吧,我要让你狠狠地蹂躏我!”
陆修远眯着眼,展开了臂膀。
但花容来到陆修远身前,并没有如陆修远所想,duang的一下撞进他怀里。
而是立在他身前,小脸一红,珍珠白的牙齿把樱桃小嘴轻轻一咬,扭捏娇羞道:
“哎呀,不行了啦,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的啦,娘亲说女孩子被男孩子一抱就会怀孕的啦,无有大喜婚配,红布盖头,三拜之礼,如何好怀孕的啦。”
“哇偶~声音好酥好嗲,真的是有点……好难控制呀,如果催情大力丸药效不解除,一直保持到现在,那么我……”
陆修远正在想着美事,花容用手指戳戳他的肩头问:
“远哥哥,你怎么了,眼珠一翻一翻的,还不时坏笑,可是惹了孽障?”
陆修远赶忙收了禽兽思想,尴尬一笑,一本正经道:
“我是见容妹而来心生激动,又见容妹羞花之盛世美颜,不免暗淡了定盘星,一时有些表情难以管理,我,失礼了!”
说完,礼貌的向花容拱了拱手。
“嗯?如何远哥哥今日小嘴抹了蜜,放在以前,远哥哥都是拘泥紧束,善爱羞涩,如何此时就这么大方?”
花容说着,眼珠灵活的一转,自我理解道:“难道是因为今日月貌那丑女没来,所以远哥哥放开了手脚,其实……其实远哥哥早就对小女子花容深藏爱情?”
说完,花容的脸比猴屁股还红,把头一低,扭动着身子。
“正是!”陆修远赶紧承认。
花容偷瞄一眼陆修远,面带深情的说:“既是如此,那远哥哥何不明日就托家长去往花容家提亲,把花容变成你的人。”
说完这句,花容害羞的把头低得更低了。
陆修远一愣:“太快了吧,不如先谈个恋爱,彼此了解了解?”
“也行。”花容说。
陆修远和花容正在这你一句我一句,你情我浓的虐着单身狗。
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到陆修远身后。
紧接着,闪着寒光的剑唰的一下顶到了陆修远的后脊梁上。
极快的速度,根本没给陆修远半点反应的时间。
陆修远的身体立时僵住。
“啊呀,刺客!”
花容一看吓得尖叫一声,掉头就跑,一溜烟不见了。
陆修远一愣,大喊道:
“你怎么跑了,不是应该救你的心上人吗,原来你是坏女人,在骗我,玩弄我的感情,果然好看的都靠不住,除了我。”
刺客轻蔑一声:“呵,女人!”
失了恋的陆修远快速转换害怕恐惧的状态,声音颤抖道:
“大哥,这光天化日的,你作为一名刺客,不要太嚣张吧,晚上出来不好吗?”
“黑白通吃才算得上一名好刺客。”刺客说。
“能不能商量商量,放了我?”陆修远说。
“放了你,他还是大春国第二美男。”
“你是……昨夜刺杀我的刺客!”陆修远惊讶道。
“没想到昨夜一剑没杀死了你,那么今日我就用两剑。”
说完,拿剑的手臂向后一拉,正准备向前刺去。
正被拉着板车从山上下来的巴豆,和坐在板车上的巴扎黑看到。
二人大喊:“歹人,放下武器,你已经被包围了。”
刺客哪听他巴扎黑和巴豆的喊话?
他阴森森地笑着,手推着剑向陆修远背上缓缓刺去。动作故意放缓的原因,是他太过享受刺杀的快感,不想把剑一下就插进去。
“救命啊!”陆修远想跑,但被刺客使了一招菊花点穴手将其定住。
眼看这剑尖还差一丝之距和陆修远的后背来个对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巴扎黑单脚在板车上一跺,身子噌的冲上高空。
不停的向高空升。
“诶诶诶,怎么还在升,落不下来了,救命啊!”
巴扎黑扑棱着两只手臂,身体不受控制的越升越高,
“师父……扶风师兄……”
巴豆看看越飞越高的巴扎黑,再看看命悬一线的陆修远,稍作一番难以取舍的样子。
只能是舍远就近,拉着板车呼呼的向刺客跑去。
来到刺客身后,拿头往刺客身上猛地一撞。
噗呲!
刺客的剑就扎穿了陆修远身体。
陆修远噗的喷一口鲜血,表情狰狞痛苦:“原来……你们……是……是一伙的!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又……又特么被捅了……”
扑腾!
陆修远摔倒在地,眼珠一翻,昏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花容竟又呼哧带喘的跑了回来。
身后还带领着十几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衙役,手持钢刀,驾着快马而来。
轰轰隆隆,卷起万千尘土。
“快,抓刺客!”
刺客刚准备跑,一背着弓箭的衙役眼疾手快的取弓拉弓,瞄准刺客。
嗖!
箭飞快射出,噗的一声射中刺客的左腿。
刺客左腿一曲,扑通跪倒地上,发出啊的一声痛叫声。
啪咔!
刺客的膝盖正巧撞到一块凸出地面的硬石头上,当时碎裂。
疼得刺客捂着膝盖,咬牙切齿,嗷嗷哀嚎。
花容跪在昏倒在地上的陆修远身边,不知所措,急得大哭特哭:“远哥哥,你怎么了,快,快来人啊,快来救我远哥哥,嘤嘤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