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开始不正常了,刚刚的不毛坡被一场不明大雨催生出满坡翠绿后,本来天光渐亮,然而没过多久又陷入昏黑之中。
更神奇的是,那满坡翠绿在一瞬间速变,从幼苗直接生长为长草,似又经历了岁月摧残,长草又变成枯黄的杂草。或许这一些骤变也是为了与时下的秋色相配?
再说那小树苗,竟瞬间长出了参天大树的模样,简直令人无比惊叹。
当然,这一切的变化都在很短的时间内进行,除了天与地看见过,再别无旁证。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看天是越来越昏暗。
夜空中的残月在滚滚黑云间时有时无。
凄凉的暗黄色月光断断续续的挥洒着。
京城郊外青龙河北岸,杂草丛生的不毛坡正中,一棵参天大树若隐若现。
树下,不知何时竟站着了一个身穿黄色道袍,手持桃木剑的中年男人。
和一个身着麻衣,手举火把的英俊小生,样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
中年男人是英俊小生的师父,名叫林七八,英俊小生名叫太正。
二人自七日前,从千里之外的安南城来到的京城,在京城开了一家度灵馆,是一名专业的度灵师。二人是外地人,对京城的事不知多少,对这不毛坡之前的往事更是一概不知。所以不毛坡的骤变,他们定然不会表现出惊天高叹。
今夜他二人来此目的,是为度京城鱼水巷西城茶楼黄掌柜小妾的灵而来的!
林七八面目严肃的盯着大树看了许久,然后向他身后的英俊小生说:
“太正,燃蜡,点香,烧纸!”
“是,师父。”
太正点头应着,走到林七八身前,把火把插进土里,解下背后印着度灵二字的红漆木箱。
打开木箱的盖子,太正扭头问道:
“师父,红蜡白蜡?”
“又不是会阴亲结冥婚,你说红蜡白蜡?”
“哦,那是白蜡。”
说着,太正从木箱里拿出两根白蜡,两只烛台,把烛台放到地上,白蜡放到烛台上,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噗的一声吹出火苗,将蜡点燃。
接着太正又问:“师父,几根香?”
“神三鬼四。”
“噢噢噢…..神三鬼四呀……”太正竖起手指不停晃点,表情满是激动。
“你明白什么意思?”林七八两眼噌的一亮,惊讶不已。
太正猛地摇摇头,表情瞬间变得呆滞:“不明白!”
“不明白你噢什么噢。”林七八一翻白眼讲道:“听好了,意思就是敬神香三根,敬鬼香四根,这回明白了?”
“明白明白,呃……嗯……所以我要拿几根呢师父?”
林七八叹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四根!”
“呀!”太正突然惊的大叫一声。
林七八一瞪眼:“呀什么呀,小心惊了青龙河里的河神。”
太正赶忙捂住嘴,压低声音,满脸惊恐道:“师父,原来咱们敬的是鬼呀。”
“闹半天你才知道哇!”林七八吃惊地说。
“昂!”太正傻傻的点点头。
“今日黄掌柜来找我,说他前几日在这古树上吊而死的小妾,自死后,黄掌柜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噩梦。”
“他说他小妾穿着一身血红色嫁衣,被四个没有头,身穿白衣的壮汉连压带按的强行塞进一口白棺材里,任由他小妾如何尖声嘶喊,抓挠挣扎,封上棺盖,就被抬进了一片漆黑茫茫的坟地。”
“黄掌柜猜想他小妾的魂灵可能是受到了恶灵的控制,不能去到地府,所以托梦黄掌柜救她。”
“于是黄掌柜找到我,托我为他小妾度灵。谈论此事之时你明明就在我身旁,你会不知晓?”
林七八叽里咕噜的说一大顿,难以置信的看着太正。
太正呲牙一乐:“嘿嘿,师父,我大概在神游!”
“果然像祖师爷讲的一样,好看之人必有难见之处。当初我这个安南城首屈一指的度灵师林七八怎就收了你这庸徒?道门不幸呐!”
林七八唉声叹气,摇头晃脑,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师父也别悔,一个月前您招徒,准备来这京城开馆的时候,整个安南城的年轻人也仅我一人拜门。”
“除此之外那其他年轻人,谁不是想着或考个秀才走仕途,或种亩良田好收成,或娶房贤妻忙生产。”
“哪个愿意做这棺材盖上打盹,坟场里头打转的度灵师?度灵一次,白银半两,虽也不少,但像师父您说的,这精气损的也不少啊。”
“可话又说回来了,我要不是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过够了饥一顿饱一顿,形同孤叶荡湖的凄凉生活。”
“今日你我怎会师徒相称?什么都别说了师父,缘分呐!”
太正一边用火折子点香,一边笑着说。
林七八点点头,低声道:
“有时这小子的嘴皮子倒是油滑的很,还缘分呢,就算是缘分,也是孽缘!可是,就像太正说的,除了他,在那安南城里也是真的找不到第二个愿意做度灵师的年轻人了,也不知这京城如何……”
太正从木箱里找出香炉,将四根香插入,放在地上说:
“师父,这纸是用白纸还是黄纸?”
林七八一捏胡子道:
“顺死黄,逆死白。意思就是正常死亡的人用黄纸,屈死或枉死的非正常死亡的人用白纸,黄掌柜的小妾属于自缢,非正常死亡,所以用什么纸啊?”
“哦,白纸!”
太正立时解惑,从木箱里拿出一沓白纸,和一个铜盘。
把白纸放到铜盘里用火折子点燃,呼的一团火冒起,眼前一亮,顷刻火灭,铜盘里只剩下一撮灰烬。
“烧纸钱,吞黄连,清晦气,鬼不缠。”林七八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颗黄连,递到太正手里。
“师父,非要食这苦物不可?”太正一看那手里的黄连,痛苦的脸拧成了麻花。
林七八摇摇头:“如果你不怕鬼缠,可以选择不吃。”
“再苦也好过被鬼缠,我吃。”
太正把眼一闭,捏着鼻子张开嘴,将黄连丢进嘴里,咕嘟一口咽了下去,那猛击灵魂深处的苦味让他不禁怀疑人生:
“师父,话说这烧完纸钱为何要吞黄连啊?”
林七八单手背在腰后,来回踱步讲道:
“要知纸钱不是随便烧的,烧纸钱时形成的灰沾到身体上,烟被吸到鼻子里,都会产生晦气。”
“人呼吸空气,鬼呼吸晦气,你身上晦气大,那么鬼肯定就会缠着你了,而黄连专克晦气,就跟糯米克尸气一样,所以这就是我为何让你吃黄连的原因。”
“哇!原来如此,师父不愧是师父,懂得就是多。”太正佩服的向林七八拱拱手。
“这才哪儿到哪儿,连皮毛都算不上,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度灵师,望灵、闻灵、问灵、切灵大四门。”
“坑灵、蒙灵、拐灵、骗灵、招灵小五门都要逐一研磨透彻,如果天资非凡,可以学通上天门同灵的话,便可一举成为度灵天师,受大春国万千度灵师朝拜……”
说到这,林七八脸上浮现出无比渴望的神情。
“师父,弟子一定要潜心学习,学通上天门,成为度灵天师!”太正抱拳行礼,满怀壮志,眼神中充满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遐想。
“为师一看太正就非同凡人,你以后一定能成为大春国第三位度灵天师,受万千度灵师朝拜!”
“是,我一定是!”
太正他信了!
林七八看了太正一眼,呵哧一笑,打死都不能信的摇了摇头,心想:“不管怎样,他是我林七八好不容易收到的,唯一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