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门内并非一个独立的房间,而是一条向下的斜坡,远处是一个T型分叉。走道样式和外面如出一辙,不同之处是这里没有铺设地板,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水泥地面。
张岚大步朝里走去,很快就来到分岔路口。视野顺着里面延伸,无论左右依旧是T型口,就和复制粘贴一般完全一致。
“我想起了小时候玩的3d迷宫,这种只要贴着墙边一直走就可以找到出口的设计,无非就是耗费时间长短问题。”
张岚一边想着,一边就贴着墙转向左边的走廊。并且决定一直左转下去,直到死路为止。
不过当张岚第四次向左转后,他就发现这里的空间并不能按常理度量。
虽然自己在不断下坡,但幅度却还远达不到让自己下到第二层的程度,如果还在一层他应该撞到墙或者走出去了才是。
当他转过第七个弯后,他的视野中央出现了约半米高的墨绿色人影。
看那人影一动不动,张岚就走近几步,发现那东西居然是小时候自己的最佳搭档—“塑料兵人”。
张岚小时候对这种玩具十分感兴趣,特别在那个电脑游戏匮乏的年代他常常用这些塑料演员编排了许多战争大戏,把古罗马和未来机器人的爱恨情仇玩弄于方寸之间。
不过张岚的玩具兵人高度都在三到五厘米左右,像眼前这种高达半米的豪华版小兵人确实头一次见。
不过眼前这个兵人虽然体积变大了不少,但做工却依旧粗糙,属于那种塑料毛边都没有刮干净的劣质品。
而且张岚也看不出这个兵人出自于哪个兵人系列,因为它没有什么出彩的特征。兵人穿着现代,普通的衬衫,长裤与鞋子。有着平平无奇的发型与五官,两手一字排开没有武器,像一个电线杆傻傻的堵在走道中间。
琢磨了半天张岚也搞不清这个兵人代表的意义,于是绕了他继续向前。
随着拐过越来越多的弯,塑料兵人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体型也是愈发高大。
记得最开始的那个还不到张岚的腰,现在的这些已经高过他半个头了。
这些大兵人被随意的摆放在走廊的各种位置,动作也逐渐丰富了起来。
他们有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头走路,有的扭过头四处张望,有的则神色慌张大步奔跑,甚至还有几个围在一起满脸怒容,嘴巴大张,似乎在互相争吵。
张岚越看越觉得诡异,似乎自己已经置身一个属于塑料兵人的街道。只要自己一旦移开视线,这些家伙就会像博物馆奇妙夜里的文物一样活动起来,在自己这个异类后面亦步亦趋。
前面的路更加拥挤了,高处的灯光也被这些塑料遮蔽,影影绰绰的光线让张岚感觉身处密林,常常不得不拨开这些兵人的肢体才能前进。
不过幸好它们应该是空心的,哪怕这些家伙的头已经顶到了天花板,比起张岚算是高出整整一倍,但推动起来也不算太费力。
兵人越来越多,张岚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中的早高峰地铁,每挪动一个身位都必须推搡一车厢的人。
而那些塑料毛边开始不断摩擦着张岚的皮肤,甚至还有几个锐利的毛刺在他手上脸上割开一道道口子。
虽然已经举步维艰,但张岚有一种明显的预感,自己距离终点不远了。
像是绞肉机里的肉末一样,张岚终于从最后一个缝隙里挤了出来。
但身处这些兵人中间几乎没有光亮,张岚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下已经不是地板,而是一个漆黑的大坑。
哗啦几声乱响,张岚垂直跌入了坑内。坑里好像有一些像海洋球之类的杂物,一定程度上缓冲了张岚落地的力道,不过他身上的擦伤似乎更严重了。
坑上方没有光源,这让张岚也搞不清周围的状况。于是摸索着起身,从口袋里又掏出了那个塑料打火机。
咔嗒一声脆响,火苗的光驱散了四周的黑暗,这时张岚才发现接住自己的东西并非什么海洋球,而是满满一坑的塑料兵人的脑袋。
这些脑袋大的和排球差不多,小的也不比网球小。都是空心的,张岚摔下的时候还把不少都压成了碎片。
仔细看这坑也不算大,目测长和宽都是三米左右,但距离刚刚张岚掉落的位置估计有个五米左右,除非自己轻功傍身,否则也不必考虑原路返回了。
借着这火光,张岚发现刚刚挤过的那些兵人似乎会掉漆。自己全身衣服和手掌上都被涂成了塑料兵人的颜色。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有些潮湿的嘴唇,口腔里就留下了灼烧的油漆味。
“既然我掉下来没有被这些塑料人头淹没,想必这里不算很深。”
张岚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慢慢爬到墙边,单手扶墙尝试着让自己站起来。
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塑料破碎声,张岚双腿开始下陷。不过在这些在脑袋淹没到他的胸口时,他的鞋底碰到了坚硬的地面。
张岚弓着身子,双腿半弯,在这些人头里用力的划拉着,脑子里开始思考离开人头坑的办法。
原路返回是不大可能了,自己也不能像土行孙一样从地下离开。只能看看这些塑料人头会不会有什么文章。
于是张岚低头捞起一个人头,那上面雕刻着一张干瘦的老头脸。稀疏的头发紧贴着皱纹密布的额头,摸起来像粗糙的皮革。双眼紧闭着,而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有话要说。
张岚把这个人头用力压碎,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片。
纸片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小字,只是打火机的光飘忽不定。张岚不得不眯起眼睛,将纸条贴到了鼻尖才看清一些内容。
“四楼谢老头悔棋,还说我是臭棋篓子。”
“李程家的女娃今天都不和打招呼,肯定是她爹唆使的。”
“今天回去晚了,又要受那老太婆的气,她年轻的时候就看不起我。”
其它文字也大致是这样的牢骚抱怨。
张岚没兴趣把它看完就甩到一边。
张岚又捞起来一个脑袋,体积较小,拿在手上很轻。
这个脑袋是一个小孩的,小寸头,边框眼镜,肥嘟嘟的脸蛋,眼睛眯成一条。就差把“乖孩子”几个字刻到脸上了。
不过揉碎这个小孩头,里面的纸却比老头的纸大出几倍。
这些出自少年之手的字迹书写着恶毒的诅咒。
“我真希望赵狗今晚就猝死在办公室。”
“肯定又是王丽娟那个婊子在嚼我舌根,下周我一定要把她......”
“爸妈一定又要找理由羞辱我了,希望他们能活到我报仇的一天......”
通篇充斥着暴力,嘲笑,怨恨。如果说老头的纸是不堪入目的垃圾,这个少年的纸就是一个臭气熏天的粪坑。
出于保护视力的考虑,张岚迅速的将其揉成一团抛之脑后。随手又拿起另一个的脑袋。
这张脸属于一个年轻女人,五官标志,面容清秀,嘴角微微翘起,捧在手上就像面对一座精雕细琢的女神头像。
“真不想知道表面的美好下藏着怎样的龌龊。”
张岚不会对一团塑料怜香惜玉,果断的压碎取出了里面的纸条。
可这次拿出来的不是纸条,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高挑的女人,她的脸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纱,还戴着一副太阳镜,不过从她曼妙的形体来推断她应该是一位美人。
照片上的这位美女此时正处在一片人海中央,手里捏着一沓纸踮起脚尖四处张望。身边的人对她置之不理,从她两侧分流而过。
“这两张照片里的是同一个人吗?怪不得女人喜欢化妆。”
张岚将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之后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他将两张照片放回了风衣口袋,正要拿起新的脑袋时,大坑上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呼喊。
那声音几乎弱不可闻,感觉远在千里之外。张岚停下一切动作,侧耳聆听她在说些什么。
“建诚~建诚你在哪里?”
那声音略微沙哑,语气焦急,像一只离群的孤雁,任何人听到都会感到凄凉。
张岚没有回应那个女人,但女人离这里却越来越近了。头顶不断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塑料兵人被不断推倒。
正当张岚盘算着能不能藏到这些脑袋堆里避开这个女人时。上面的动静忽然停下了,不过也只是消停了几十秒,随后就是一阵塑料摩擦墙壁地板的噪音。
声音越来越大,张岚暗道不妙,急忙躲到了坑正下方的墙边抱头蹲下。
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数十上百的假人从张岚头顶倾泻而下,如瀑布般砸落到坑里。
纵是张岚已经规避了大部分高空坠人,但还是被漏网之鱼砸的头晕眼花,仰面跌倒在塑料堆里。
这些残肢断臂压得张岚几乎喘不过气来,半梦半醒见似乎从碎片缝隙中又有一个人掉到了坑里,但从动作来看好像是个活人。
张岚整个人都埋到了这堆塑料人头里,大气都不敢出半口。
黑暗中传来翻找与破碎的声音,张岚的心急促的快破体而出!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捧起了他的脸。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