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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摸鱼特工

鸢尾花敢死队 钛战机 4624 2024-07-08 06:46

  拉斯蒂诺维奇中尉,个头平平,他是少有的名字和身高长度相反的共和国特工。似乎共和国情报人员都遵循着这一定律,名字越长,身高越高。比如派恩·爱泼斯坦那样的名字,就意味着这是一位身强力壮的英雄人物。

  湖心岛那边拉起了警戒线,距离中心点十五米一圈都给围上了胶带和布条,不过总有几个人用二十米长的自拍杆伸进来企图抓拍,这些杆子让治安机器人非常苦恼,它们只能在金属杆上面缠绕杂草,或是贴上违停罚单,但对付不了大伙儿的热情。

  拉斯蒂诺维奇正在和公园管理处的乔治先生扯皮。乔治先生的猫正在他脚边徘徊。治安机器人围住了一号码头不让人过去。那猫像是一团旋转上升的幽灵,可能已经忘记自己是一只猫。昨天晚上八点,巨大的货柜坠毁于湖心岛正中,即便是用枪口抵着靶盘中心点也没这样凑巧——今天是八月十二日。离明天还有四小时三十五分。中尉还在说明货柜的情况。乔治先生则在强调整点开园的重要性。湖心岛码头必须开放。

  半夜的青龙潭公园是这样的美好,空气清新,完全没有市中心那种无聊沉闷的滋味。不过抗议封锁航线的那帮学生还在湖边呆着。他们大概静坐了一整天,他们实在不能理解海军特别行动部门为什么要封锁卡布尼市上空,再合理的理由现在都是废话。

  乔治先生坚持自己的要求:毫无疑问明天早上五点半必须开园。一分一秒不能耽误。他的班子必须布置好丰收节的舞台现场,不然就无法和环保组织的那个女人交代。

  中尉可不管他这一套,在货柜成功回收之前,任何人不能靠近湖心岛一步——这是极其危险的,卡多拉公司要求他必须在明天六点之前将货柜传送回总部。中尉也不明白,偏偏是六点之前,或许给这些管理处的书呆子一些时间,事情没准就变好了。

  俩人现在都站在码头上。学生们看着他们交谈。可能看到了拉斯蒂诺维奇的行政中心制服,让大家决定抓住这个机会。领头人本来还想要劝所有人回家,不过这次机不可失。他站到湖边亲水平台边上,装作要跳湖的样子,清了清嗓子,看着中尉先生唱道:

  前进吧银河系的公民,

  战斗的时刻已经来临。

  前进吧我的朋友们,

  祖国的命运就在我们手中!

  黑色的尖牙威胁我们,

  它们的毒刺攻击着我们,

  在它们身后已是遍地鲜血……

  怎能让这一切继续发生?

  怎能让它们肆意妄为?

  敌人从我们的身体中夺去灵魂、

  生命和血肉。

  “一起唱起来!”有个学生喊道。顿时全体学生都合唱那首熟悉的歌曲,中尉和乔治先生静静地看着他们。

  汽水厂和糖果公司互相勾结,

  天花板上满是污秽的色素。

  可怕的咖啡豆为什么烧得焦黑?

  电子游戏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们要我们尽情欢乐,

  直至我们死于非命,

  在舞台下面早就是遍地泪水……

  我们无法直视,

  绝不能纵容这些事情,

  我们的历史被他们变得虚无缥缈,

  卡布尼勋爵正不复存在。

  (有人笑出声来,现在由女学生们继续唱)

  当同胞们在路上倒下,

  我们将继续战斗。

  我们用海螺、鸢尾花和缎带装点他们的遗体,

  追随他们的脚步继续前进。

  我们必将征服蓝天,

  必将穿过海底,

  必将祖国的旗帜插遍群星。

  我们不再贪恋财富、娱乐,

  愿为了爱的胜利而斗争!

  能为祖国的伟大而牺牲,

  我们将得到无尚的光荣……

  似乎受到了学生们的感染,也可能是中尉早就习惯了唱这首歌,他竟忍不住跟着大家高声唱着:

  快前进吧!

  快前进吧!

  银河系的公民正在战斗,

  我们的敌人一定会灭亡!

  前进,前进,

  银河系公民,

  为了祖国的胜利!

  乔治先生毫不惊讶地看着他。虽然嘴唇没有动,但他心里肯定跟着唱了。第二段歌词可能他不会唱,没有关系,那是年轻人自己的事情。中尉用眼神示意他让让,货柜的事情必须得到解决。

  “好像他们都给你预备好了。”乔治先生低声说道。“我只想你告诉我那东西是怎么来的。”

  “掉下来的,仅此而已。”

  “你可不要敷衍我。”乔治看着中尉的眼睛。“我往锁眼里吐口香糖都不会这么准。”

  就在中尉的眼里,这件事简直就是悲剧中的奇迹。卡多拉集团发往夏尼星的武器货船,还没出港就被人给击沉了,这已经是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第二个突发事件了。可能人们已经忘了守卫舰队的下场,有些家伙们誓要让电视台和社交媒体记住——好像如果不拿出真本事来,人们就依然每天喝着关口汽水,嗑着糖豆和瓜子。目前你还能选择,但这帮人希望你没得选择,统一都姓马克拉特,或是本杰明,税务局再也不用担心表格上复杂的文字信息了……你开始担心第二天的事情,很可能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总之我必须到湖心岛那里。”中尉说。“我答应你的要求,公园会在明天早晨五点半准时开放。”

  “我觉得你完全有时间。”乔治先生握紧了他的手。“跟我一起看看我们的表现,我等了很久,希望有人发给我们经费,但没人来玩,没人来参观,我们的动物却过得比我还好。”

  “你想要经费这件事我可以转达。”中尉歪着头看着他。

  “不如我们到游客大厅那边坐一下?”乔治先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希望一位像你这样的公职人员能拯救这个公园。”

  事情开始充满了浓咖啡的味道:他们一直在游客大厅办公室坐到五点。乔治的心中是对这座公园的爱,中尉则复习了一遍又一遍超空间传送器的说明书。货柜还傻傻地躺在湖心岛,它等心上人足足一个晚上。治安机器人已经把所有闲人都赶走了,尽管这用掉了湖心岛码头所有的饮料储备——只剩下贩卖机里还有一瓶橙味汽水。学生们在草地上等着日出,即便他们不知道最终的故事……至少他们满怀对明天的希望,满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五点半了,货柜还是没有清走。中尉在服务台那里和刚上班的礼仪机器人聊天。乔治先生则搭舞台布景去了。可能这是最美好的清晨,拉斯蒂诺维奇想着。偷懒可能不算什么问题,在这座城市,你很容易,很容易地便拿着一袋绿豆卷饼或是黄油奶茶去等公共交通,在后排看着到站提示,坐在你的位置上,打开全息屏幕,看看今日报表,或是给你的上司发去邮件。这时候你可以借机闲聊,或是满嘴吹牛,一直耗到下班。

  如果两颗炸弹没有穿透游客中心的屋顶,可能中尉会去博物馆好好摸鱼一天。该死的帝国部队毁了这个美好的时光,而大家只不过是千万发被打出炮管的弹药之一……

  “我靠。”中尉看着那两颗航空炸弹,绝对是哑弹,不然他已经被安葬在军人墓地了。游客中心一片混乱,遛早的市民绝望、无助地呼喊着,所有人都疯了。这一切就立刻降临到他们头上,把生命就当作垃圾一样抛弃,战斗机和轰炸机像是炸了窝的马蜂一般到处乱窜。

  中尉感到不知所措,和一阵愤怒的冲动——这里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敌人从黑暗来,也到黑暗去;他们是现实的终结者,也是快乐的毁灭者。在激光炮的弹雨中,在父母和孩子的哭喊中,他们是最可恨的灾星。是共和国的蛀虫,爬到了农民的脸上,肆意地嘲笑着。这一切,已经将他深深的重创了。

  “大家都往避难所去!”中尉下意识喊出了他最熟悉的话。作为一个共和国军人,他该是负起责任的时候。他冲向每一个晕头转向的孩子,给他们指引最近的紧急出口;冲向每一位焦急的家长,给他们和孩子拉起手;冲向每个他能看到的老人,护送他们走出大厅。

  “让妇女儿童和老人先出去!”他在门口抓住把手,让大家有秩序地逃生。

  “我孩子!我儿子在那边!”一位母亲满面泪痕,无助地看着中尉。“他叫振峰!你看到他了吗?他就在那儿,振峰!”

  “我这就去找他!”中尉看到那个少年正在服务台翻找东西,就马上冲过去。

  “孩子,马上离开!”

  “我正在找我母亲的水壶。”他手忙脚乱地在服务台后面的失物招领处乱找一气。“我们昨天逛公园的时候找不到了,我今天早上就又陪她来找。”

  “一个水壶!”中尉拉住他。“现在非常危险,你可以再买一个。你的母亲在叫你,你现在立刻跟我离开!”

  “不行。”男孩头也不回。“那是我爸爸送给她的。”

  “你回家以后让父亲再买一个。”中尉示意他不要继续找了。一架轰炸机带着呼啸从屋顶上掠过,他赶紧按倒男孩隐蔽。“孩子,不要继续找了,现在太危险了!”

  “我一定要找到那个水壶,先生。”他在乱七八糟的破烂里继续翻着。这些东西都从柜子上倒下来,比烤肉的层数还多。其中有数不清的房门密钥,各种形状,能打开一整座摩天楼的所有房门。四下里散着的零钱包、手环、纪念章、签名本、喝了一半的树莓汽水、放得干透了的披萨、金属勺子和筷子、午餐布和打包了的充气帐篷、两盒德尔尼亚药糖、一枚中奖的关口汽水瓶盖……这些东西里头又掺杂了没电的遥控玩具、古董随身听、卡布尼勋爵的小雕像、少山先生纪念餐盘、MM公司的半罐巧克力豆、一打全息板,上面存满了打卡记录,以及一堆人在北边的粉色草坪拍的斗鸡眼相片,乔治先生都懒得把这些失主叫到服务处。

  “你看看,什么都有,就是没看到水壶。”中尉也摸索了一阵。

  “那可是我爸爸的礼物。”振峰看着他挂着汗水的脸。“他在海格力斯的事情之后就没有回来了。”

  “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拉斯蒂诺维奇中尉抚摸着少年的头发。“海格力斯角的事情,我们也很抱歉……但你现在必须回到你母亲身边去,她现在需要你!”

  他很不情愿地站起来,敌机则很不是时候地俯冲下来。透着屋顶的破洞,中尉看到了危险,狠狠地把振峰往前一推,而另外两束等离子波则像个搅局人那样,在俩人中间炸了开来。

  从地上爬起身,振峰看到中尉倒在失物招领处边上,厕所的旁边,大厅的左边,服务台的后头,人们的前面。他稍微挣扎了几下,用尽力气,拿手指着门口的方向。

  “你赶快走……”

  “先生,我……”

  “没啥说的。”中尉翻了个身,他的耳朵里充满了轰鸣。“你走吧,快点……我就在这儿躺会儿,等下,等下就走……”

  振峰拉起了母亲的手,中尉则不再动了。他静静地躺在大厅里,和那几颗哑弹一起,成为了新的艺术雕塑。他的眼中不再明亮,他的口中不再唱着歌曲,他的心中不再幻想着摸鱼的生活,他的灵魂不再改变位置。

  货柜傻傻地等着他。天鹅船上还放着他预备来对付好事者的武器。湖心岛码头的贩卖机里还有最后一瓶橙子汽水,他还没来得及开盖痛饮。而现在,德尔美气喘吁吁地站在货柜下面的土坡上,像是一位远道而来的朝圣者,或是历尽万难的冒险家。她看后面没有奇怪的影子了,便对货柜说道:

  “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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