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的震慑之后，名为章成虎的山长慢悠悠地宣读了青山书院的办学目的，这时，大家也都明白了，自己是因为网瘾、早恋、甚至化妆等各种问题而被送进来的。

　　之前那几年，与这地方类似的一些地方，名字叫网瘾戒断中心，主要采取的方式是电疗。

　　现在，这地方改头换面了一个不那么粗暴甚至还有些文雅的名字——青山书院，后缀则是德育专修学校。

　　主要采取的方式嘛，诸位也见到了，就是体罚。

　　体罚这玩意，本质上是一种低级的让人心理屈服的方式，从原理上来说，是让人形成一个斯金纳操作性条件发射，利用负强化物的刺激让人变得听话，跟驯兽没什么两样。

　　但偏偏......很有用，尤其在表象上，而且要是用多了，没准对方还会爱上你。

　　总而言之，当那教官杀鸡儆猴之后，这一期的所有学生，都对教官们产生了恐惧。

　　至于那位让教官们都得献媚的山长，则已经不能用恐惧来形容了。

　　在这件事之后，少年们就排着队，老老实实地走到一个走廊里。

　　走廊里是一个个狭窄至极的房间，这里的人管这地方叫“烦闷室”，别名小黑屋，用来给那些不听话的学生关禁闭，也用来给初来的学生上一堂课，他们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要在这里度过，之后，才被允许和老学生一起住在宿舍里。

　　烦闷室当真室如其名，打开门就足以让人露出惊愕的表情，这房间的面积不足三平米，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歇脚的地方，只能老老实实站着。

　　陈知白看到，在房间里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根铁栏杆，似乎是怕学生在里面活活累死。

　　此时，他学着其他少年的模样，扮了一个“这是人住的地方吗”的表情，然后一脸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没有一丝一毫地引人注目。

　　他没忘记，早在与安妮的对话之中，他就提到了一种规避风险的方法——代入自己在游戏世界内的身份，忘记自己是个玩家的事实。

　　随着铁门被拉上，陈知白仍保持着那张表情，然后用眼角余光，确认了这房间里没有隐藏的摄像头。

　　接着，他的表情就如午后初雪般一瞬间松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

　　他静心体会着，这“得来不易”的体验......

　　在许多文艺作品中，都有提到过关小黑屋的滋味，当初陈知白看的时候，觉得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意识到，这种滋味，还真不一般......尤其是在双腿酸痛不堪，坐在地上又嫌脏的情况下，他无法不将注意力转移到无垠的想象空间。

　　起初是无法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在短暂的、本能的恐慌之后，他的思维在肉体的痛苦中愈发飘逸，这种感觉，就像是憋屎憋到了极限却又无可奈何......

　　再然后，这种令人发疯的感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陈知白发现他的五感在渐渐变淡，不知过了多久......最终，在黑暗中，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这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仿佛针对灵魂，新奇却清晰无比。

　　来自隔壁房间的，是一种绝望的味道。

　　来自对面房间的，是一种仇恨的味道。

　　来自斜对面房间的，则是一种冰冷疼痛的味道。

　　情绪的味道。

　　“是新能力么？”

　　黑暗中，陈知白蓦然睁开双眼，与此同时，他故意压制意志而体验的负面情绪纷然消散，喃喃道，“不对，应该还是‘情绪感知’的衍生能力。”

　　“等一下......”

　　他皱了皱眉，将脸贴到铁门上，一动不动，随着鼻翼的阖动，他在这条充满绝望情绪的走廊中，嗅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味道。

　　是一种野兽的欲望。

　　“有人来了，是教官，还是那位山长，想要做什么？”

　　情绪感知可以感知到二十米范围内人类的情绪，超出这个范围，感知就会变得很模糊，如果不在视线范围内，也无法感知到。

　　而这个从情绪感知内衍生出的嗅觉能力，则是能感知到更远的距离，且可以嗅到视线范围外的情绪。

　　因此在这绝对的黑暗中，陈知白对周围人的情绪依然洞若观火。

　　这股味道变得愈发浓烈......

　　哒——哒——

　　陈知白缩回脑袋，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停下了？”他本能地开始思索来者的用意，“应该是想找某个人，却不知道在哪个房间，不对，白天时明明......”

　　“咦，犹豫的味道......嗯，果然是想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事到临头的时候反而心生迟疑了吗。”

　　门外。

　　他是白天时众人见过的一个教官，此时死死盯着一个房间，手放在门把手上。

　　这个房间，正是那个名叫小萱的女孩的房间。

　　吱——

　　欲望战胜了良心，他用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手电筒的光芒，照在女孩年轻娇美的脸上，她即使皱眉闭着双眼，相比白天憔悴了许多，依旧显得楚楚动人......

　　手电的强光让女孩苏醒过来，在这种环境下，她不可能睡得多深，在看到教官兴奋到扭曲的面孔后，女孩本能地尖叫出声，继而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巴。

　　他急不可耐地想要撕扯去女孩的衣服，在这同一时刻，在这狭窄罪恶的房间几米之遥的对过，黑暗的回忆疯狂涌入男人的脑海，铁门上瞬间凸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一点猩红的光亮，在男人的瞳孔里浮现。

　　然后是幽幽的一声轻叹。

　　早在那个雨夜里，他就已经不再是那个陈知白了，此刻推理出再多的隐秘，又有什么意义呢？

　　下一刻，像是在回应恶魔的诞生一般，比黑暗更深的颜色从铁门的每一个缝隙里、角落里渗出。

　　像是在张牙舞爪，抹向整个世界。

　　尘封的野兽终于撕开了牢笼，教官回过头来，惊恐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定格。

　　无尽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剥夺了他全部的行动能力，仿佛地狱的恶魔突兀地降临在这狭窄的通道，无边的绝望鼓荡在每一寸拥挤的空间，他像是从九幽黄泉里走了一遭，瘫在地上止不住地发抖，连呼救的勇气都生不出半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死神的宣判。

　　这股情绪哪怕只是溢出一丝，也足让除教官以外所有少年疲惫的精神陷入甜蜜的沉眠，恶魔的梦境只笼罩在一人身上，并未迁怒其余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