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时间匆匆过去。
晚上回来的时候,302的兄弟们都在学习,这让陈知白感到颇为欣慰。
同时这也说明,期末考试接近了。
白天在图书馆里,他就感知到,周围同学的情绪都有些焦虑和紧张,不过该玩手机还是一分钟没少玩就是了......
期末考试这种事,对于一些氛围宽松的院系,其实也就是那回事,大家一个个表面上都在跟风吐槽,其实都只是想传递类似“我很认真”“我想和你们一起玩梗”之类的情绪,根本就没人会挂科......
但放在一些要求严格,学习难度又大的院系,对于多数人来说,无异于一场噩梦。考试前那几天疯狂看书依然改变不了什么都不会的事实,老师的善良与否似乎才是无解中的正解。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老师们也不会过于为难学生,只要你平时听课做作业......好吧这就相当于为难相当大一部分学生了。
总之,这个坎看上去很难,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就算挂了科,还有一个月时间准备补考呢,这下总能过了......
但有的人,就是过不了这个坎。
比如,有一个叫王伟的数学系的学生,他以百分之一百的努力熬白了半边头发才考上这所大学,然后就发现以自己的智力根本无法应对数学系这种怪物才能生活得开心的地方,他每天学到心态爆炸都只能保持勉强不挂科的成绩,一回到宿舍就能看到智商爆炸的室友们在玩游戏娱乐......
然后在这个课业压力堪称噩梦的学期中,与他相恋两年的女友也察觉到他这人实在是没什么潜力了,整天学习也学不好,也没什么擅长的爱好和突出的优点,就果断分了手,投入到了一个高大多金的男生怀中。
这还没完,还没等这位仁兄绝望呢,当天他就发现,自己只给父母用过但女友也知道密码的七天会员卡上莫名多了几十个积分......
那心情,我想各位稍微代入那么一点,大概就能明白他为什么站在七栋公寓的楼顶看风景了。
于是乎,在这个阳光和煦的下午,有个睡眼惺忪的哥们跑到七栋下的篮球场上打球,一个学了三分像的科比后仰就发现,咦,这天台边上,怎么坐着一个人呢?
当场那哥们就精神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救命啊——有人要跳楼啊——”
......
其实陈知白在回宿舍的路上,就远远看到一批人围观着,但他也不是那种好奇心强烈的人,对这种场景基本无感,所以就直接绕开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错过了这一出好戏。
没过多久,也就是陈知白回到寝室,准备和室友们一块看会书的时候,寝室门被哐哐敲开了......
“数学系,哈...有个人,哈...想不开,要从楼顶上跳下来!”那人气喘吁吁地道。
302在一瞬间将目光集中在那人身上,短暂的延迟后,陈天笑第一个开口。
“这事应该报警,你找我们干嘛?围观吗?”
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话,也没在意有没有人跟着笑,打了个哈欠就继续看书。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人的态度两极分明,他会格外在意身边人的想法,也会对不认识或不喜的人格外冷漠。
那人咽了口唾沫,看向陈知白道,“大伙都说(楼下围观那群人讨论的结果,住在学生公寓里的人再恶劣也不会做出冲跳楼那人起哄这种既蠢又坏的白痴事情),在警察来之前,得赶紧找几个心理系的学生出面稳住那哥们,最好是成绩特好的......”
实际上,这时除去对此事不感兴趣的陈天笑外,程然是一脸茫然,小方则是还未反应过来,也只有一脸镇定的陈知白看上去比较靠谱......
那人这话说完,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此时此刻,一栋的女生宿舍内,同样发生着相似的一幕。
“谢橙姐,你快去看看吧,有个人想不开要跳楼了!”
“......”
五分钟后。
陈知白带着302的兄弟几乎是一路跑上了七栋的楼顶,准确地说,是只有他和陈天笑两人。
陈天笑虽说懒得动身,打心眼里不想对一个想不开的白痴浪费口舌,但看陈知白执意要去,也只好无奈跟上。体力差些的曾则方和程然则是被甩在后面,估计这会刚开始爬楼梯。
说起来,这是陈知白第一次爬到楼顶这地方,公寓楼为了容纳更多的学生,每层的走廊都建造得有些逼仄,因此来到一览无余的天台,心底还是有些震撼的。
此时的天台乌压压站着一群人,不用多说,全是听说有一数学系哥们跳楼,过来围观的。
不过好在这群人怎么说也是名校学生,但凡要点脸,也不会瞎起哄,因此那哥们也没平白受什么不必要的刺激。这些未走出象牙塔的学生们心思大多都挺单纯,也不会堕落到那番田地。
废话不多说,陈知白穿过人群,就看到了那哥们。
楼顶上并没有护栏,是因为在靠近边缘的地方,横亘着一根管道,也不知里面输送什么,总之又长又粗,需要跳过去才能到边缘,此过程颇为惊险,因此,也不会有人想不开跳过去玩,而对于“想得开”的人,即使有护栏,也不过是摆设罢了。
而数学系那哥们,就孤零零地坐在管道那头,以一个相当危险的姿势背对着众人,低着头掩面而泣,情绪看上去很不稳定。
那群围观的人也没闲着,不然也不会商讨出喊一个心理系学生的方法出来,不过当陈知白真上来,也没人理他,依旧是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学生,像领导一般围成一个小圈商量着什么。
人类作为一种个体差异明显的群居性生物,产生领导几乎是一件必然的事情,这种情形也不例外。看得出来,那几个“话事人”还是很有理智的,既没有让众人采取过激的行动,也没有贸然地靠得太近,这样起码能避免刺激到那哥们。
“出现‘领导阶层’,这说明群体已经处于‘规范阶段’,而能迅速使一个群体渡过‘形成阶段’和‘震荡阶段’的,显然就是目前这件类似‘危机’的事情,嗯,危机效应的话......”
就在大家都在出于各种目的而想着怎么救下这哥们的时候,陈知白却是在思考一堆无关的事情......
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他正在用本能,去思考这些心理学方向的问题。
直到有一个人的声音过大,打断了他的思考,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这救人的。
“同学,你想想你的家人,有什么坎过不去啊?”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众人前面,这般劝说着。
然而,此刻心情复杂至极的王伟却没领他情,回头用他布满血丝、宛如要杀人一般的双眼瞪了他一下,吓得后者连退几步。
“你!离我远点!”
“好好好,你别激动,同学......”
那人被王伟这么一呵斥,神情有些尴尬,退回了众人中间。
然后陈知白就看清了,那几个人......全是熟人啊。
刚刚出言相劝的那位叫李文道,站在他旁边不远的叫谢橙,还有几个今后不会出现所以懒得起名的龙套。
陈知白之所以觉得印象很深刻,是因为这几人全是答辩那天,跟他在同一个教室的。
也就是说,这几个人成绩都挺不错,拿不了国家也能拿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奖学金。
“嗯,根据斯托格迪尔的观点,智力和学识能有效地构成领导力的因素,这种情况下学霸挺身而出倒也正常......”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紧接着又看到李文道在劝说失败后,就偷偷瞥了眼一旁的谢橙,然后陈知白脑子里又闪过诸如“这家伙喜欢谢橙吗?”“如果是我的话,这种情况下应该......”之类的奇怪东西。
自从觉醒能力后,陈知白已经习惯了这种本能般的思考方式,反正现在他已经确信,自己思考能力的提升绝不是跟智力有关了。
“同学,你心里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可以跟我说一下吗?”
李文道退回去后,可能觉得在女神面前有些丢脸,也没再往前走,就站在原地继续劝说了起来。而王伟这次也没呵斥他,甚至没去看他,他也就心中一喜,继续口若悬河起来,事件的转折点,也发生在此刻......
似乎忍受不了李文道的唠叨,王伟再次转过头来,不过还没等李文道高兴,觉得这是对方回心转意的征兆,他就一只手扶住天台的边缘,半个身子都悬到了空中,这个惊悚的动作刚一做完,女生们就爆发出一阵尖叫。
这边陈知白见势不妙,终于挺身而出,怒吼一声道:“喂,那个数学系的!”
这一吼效果不错,不仅众人齐齐看向了他,就连王伟也冷静了片刻,通红的双眼盯住了他。
一瞬间,陈知白就在他身上,感知到了一种名为“你不说清楚老子立马跳下去让你自责一辈子”的情绪。
感受到莫大压力的陈知白大脑飞速运转,甚至因此憋红了脸,道:“听好了!”
“xdy-ydx比上x^2+y^2的不过原点的封闭曲线的积分是什么?”
“你说什么?你让我算吗?”
王伟愣了片刻,这一刻,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陈知白疯了。
谢橙惊讶地看向他,李文道则是在惊讶了几秒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心理学天才?怪不得被李教授踢出了实习,还被学校取消了国奖,难道是受了刺激,疯掉了?
然而王伟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意识中,已然分出了一部分在这道题上。
就像他这些年习惯的一样,看到题,解开题,仿佛人生所有问题都可以用同一种方式解决。
“你不是数学系的吗?这都不会?”
“我为什么要算啊!”
“哦,原来你这都不会啊。”
“谁说我不会!”王伟梗着通红的脖子,在脑海里计算了片刻,就冲陈知白吼道:“不就是2π吗?有什么难的!”
“是么,我怎么觉得你算得不对啊?能几秒钟就在心里算出来,你随便蒙了个数字骗我吧?”
“你他吗懂个屁,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每天我都拼命地学,我二十出头半边头发都是白的,这我算不出来?你知道我多难吗?”
“既然这么难你都经历过了,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么?”陈知白反问他道,“难道你觉得从这跳下去,人生的题目就被一次性解决了吗?”
“还是说在你看来,解一道数学题的难度,要小很多?”
“你......”王伟嘴唇颤抖,不知该说什么。
数学题和人生哪个难?
好像都挺难的。
王伟茫然地低下了头,似乎在想些什么,身体却没再做任何过激的动作。
陈知白松了一口气,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基本结束了。
当一个自杀者的情绪在经历转移和大起大落后,一般就不会再有很大的波动了。
就跟跑完四百米跑后坐在地上时的心情差不多,心中只有累和平静。
然而......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让人在跑完四百米后,又被什么给刺激得重新跑起来一般,陈知白的心,再次被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