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酉初,腾岐学院静林中。
林珏一言不发坐在横倒的枯木上,神情低落地望着平滑如镜的湖面。
琴柳玉手按剑,站在男孩身后,也眺望湖面。
林珏今日心情说好是不可能的,快乐的游湖会变作送别会伤心加一,厌烦的博元夕胡言乱语伤心加一,心怀恶意的半步尊刺杀伤心加一,至于朋友受伤、克莱顿院长“不作为”,他心情就更加烦闷了。
琴柳默默看他,并不准备将今日赵翔的来历道明,毕竟后日两人作别,便是天各一方,没必要让他因自己而与那位博家公子加重怨恨。
想到分别,她的心境也不免因伤感而产生涟漪。细细想来,一年半的腾岐学院之旅,以昨年十月落雪为界,此前她在学院仅有林雅正一读书友人,读书为伴而已;此后她遇见林珏,便有马云飞周桦董甘棠等新友,所交甚为有趣,至与林珏同至腾岐火武领,更是颇增生活色彩。半年多时光的朝夕相伴,她心底早已将林珏几人视为好友,如今不日分离,未有再见之机,只有无情物能不悲伤!
琴柳于是跨过枯木,挨着林珏坐下,轻轻揉动少年脑袋,学着母亲的嗓音安慰少年,柔着声音唱道:“夜晚的花园静悄悄,月儿多么爽朗多迷人,男孩们燃起篝火来,女孩们跳起舞蹈来;夜晚的花园静悄悄……”
林珏默默凝望着女孩美好侧颜,感受着女孩微冷手掌拂过发丝,女孩的歌声宛若夏日消冰融雪的北方小溪涓流,哗啦啦,哗啦啦,流进了男孩的心里。
有一年半了吧?林珏想。自昨年初苏醒以来,他恐惧、他隐瞒,以天真无邪面孔生存于天都岛与圣会的夹缝里,发自灵魂的三问日夜困扰着他。直到十月落雪以后,他离开天都岛,初见到有雕花的剑的女孩,于是心底终有一处净土不恐惧不隐瞒,只有一朵亭亭玉立的北国之花。
然而花期易逝,琴柳后日将要北归,而他滞步于圣会与天都岛的“牢笼”里,不得自由。此时少女一改往日清冷寡言模样,温柔浅唱,少年如何能不倾心!
“似乎我来的不是时候。”
无奈的少年笑声打破了静悄悄的花园,琴柳止音起身按剑,林珏咬牙看向来者:“米禾你搞什么!”
“消气啦,”天色渐暗,米禾手提灯盏走来,笑道,“听周桦说你们今天遇到些事情,特意来看看你。”
“那米禾你来评评理,”林珏立刻愤愤道,“如果你与朋友开开心心吃着饭,突然就被陌生人打了,你气不气?”
“气。”
“那是不是要教训他们?”
“是该教训。”
“那为什么!”林珏气愤道,“为什么克莱顿院长放走了他们!”
米禾哑然,看看气愤的少年,沉默的少女,想了想,提着灯靠近了些。
“林公子,你认为克莱顿院长待你如何?”
“自是极好。”
“遇事可曾不维护你?”
“事事维护。”
“便是如此。”米禾颔首,“克莱顿院长既然放走他们,自有其道理。林公子,年长辈可不似我等随心肆意,掣肘处颇多。”
林珏也明白此理,然心里郁结一气,便嘴硬道:“年少辈不随心肆意处亦多,不单是他大人。”
米禾明他所指,瞧了眼背对他们的琴柳,道:“天下难聚亦分离,唯有记忆美好留存,古今常理。听闻今晚岐巍城中因夏本社之节庆,有一盛大庙会,美丽得很。若能与亲朋好友共秉烛游,必能铭记终生哇。”
林珏立时眼前一亮,烦恼顿时抛至九霄云外,两眼亮晶晶地望向琴柳,其意不言自明。
不多时,酉时正,静林沉寂,虫鸣声低得人听不清楚,克莱顿负手来到湖边。
白日影连城战斗后有些内伤,正在调理,而他又因白日战斗被朝廷衙门纠缠至今。本以为林珏琴柳还在湖边,没想到竟无一人。
他轻叹口气,正要转身往凌志楼,刚巧见着结伴而来的周桦、董甘棠、林雅正、马云飞。
“院长晚上好!”
“见过院长。”
“你们晚好啊,”克莱顿微笑回礼,“今日没受到惊吓吧?”
“院长院长,我差点就被打到了,幸好周桦够义气,过来一下就把我扑飞了!嘿嘿。”董甘棠先是小脸害怕又微笑,很不避讳地抱住周桦手臂。
“刚好我在啦。我在后面没什么事,倒是见证了一番林学长和马学子的无畏勇气。”周桦笑着摸头。
马云飞感受着胸口绷带的束缚感,无奈笑笑,道:“多亏雅正,我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两个半步尊。”
林雅正表情严肃:“院长也是来找林珏的?”
克莱顿眉毛一挑:“还有谁找林珏?”
“一年级内武堂的米禾,”周桦如实道,“一两刻前吧,说城里今晚有什么庙会,想邀他去,林珏他们已经去了?”
“今夜哪来的庙会?”克莱顿蹙眉,春夏秋冬四本社,唯春冬两本社盛大,夏秋本社都是忙碌时,哪来的庙会!
“那米禾为人如何?”
“没听说过。”
“还好吧,上次林珏受伤,他还来探望过。”
“米禾有问题!”林雅正突然道。
克莱顿看他,后者立刻解释:“探望林珏时,我曾见他怀有器物,仔细观察宅邸!”
董甘棠疑问:“可我们从医馆过来,没见林珏往学院门去呀,是不是休息了?”
劝学阁。克莱顿深吸一气,道:“你们早些休息,我去凌志楼。”言罢他匆匆离开,只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
戌时初,夜晚的岐巍北市道南北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北市道以北,夜市正繁华,整条大道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宽阔街道上各色商铺门窗大开,吆喝调笑声声不断,异发异瞳的外乡人与黑发黑瞳的本乡人摩肩接踵,操着别扭的夏语方言讨价还价;可爱的小女儿手举糖人在闷热人群里蹿来蹿去,老父亲紧随其后招手呼喊,四周路人温馨取笑。
而北市道以南的城区素无夜市,盛大光华消弭于墨蓝深海,唯余一两声猫嘶、两三盏烛烟。
某条寂静街道,为抄近路而自学院劝学阁小门逸出的米禾、林珏、琴柳三人各提一盏,并排走在鲜有灯火的街道上,脚下夯土路面年久失修,多车辙凹陷,三人走得很小心。
“米禾米禾,还有多远哇?”
“快了快了,等转过前面街角那座亭楼上了主路,就能见着灯火了。”
“那我们快些快些。”
少年吵闹声里,琴柳默默瞥了眼神采奕奕的林珏和微笑自得的米禾,复环顾四周,不安在心底探出头来。
这是一段岐巍少见的老旧坊区,缺少维护的道路两侧被高大坊墙包围得严严实实,漆黑无光。
这是哪里?
她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米禾。
几刻时前,米禾以小道为名带他们偏离大路一头钻入四通八达的巷道,待她醒悟时已不知东南西北。她想警告林珏,却碍于少年亮晶晶的眼睛说不口,至于米禾,既然林珏信任他,那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
“琴柳琴柳,你看围墙檐角,哪里有光,我们马上就到了。”林珏忽兴奋手指街角高大亭楼掩映处忽闪忽闪的焰红色光芒。
琴柳凤目投去,确隐约看到一抹亮光。那便如此吧,她想,放松些,最后一次陪林珏游玩,还是留给这个难得朋友一些美好记忆吧。
米禾林珏步子愈来愈快,琴柳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前面漆黑如常的道路时,心里狠狠一跳。
若大路火光能映于亭楼坊墙,为何亭楼近处道路依旧漆黑呢?
琴柳停步按剑变势,娇躯骤然掠出,印记浮现手背,雕冰长剑清冽出鞘,黑焰下附剑身,延伸尺长剑芒直指米禾!
林珏震惊回望,米禾笑容不减,琴柳凤目冷然剑势不停。
亭楼上有黛瓦崩裂,人影疾落。
林珏觉察,惊怒转身,血滴尚在变化水晶长枪,来者已点地闪过他与琴柳,两人只觉身子一沉全施不上力,林珏扑地难以动作,琴柳冲势中断趔趄跪地。
镣铐阵法,但比周羽所用的效果更强。
“米禾!”林珏奋力抬头,怒视米禾。
琴柳半跪在地动弹不得,紧紧握住突然沉重的雕花剑,凤目竭力维持镇定。
米禾不听不看,只向来者恭敬行礼:“迷香哥。”
“说多少次,干活时称职务,”来者捡起掉落的灯盏,英俊微笑的脸便被温暖烛光照亮,正是迷香。他垂目打量林珏琴柳,微笑道,“一个能抬头,一个能握剑,都是好力气啊。”
林珏努力扭动身子靠近琴柳,咬牙切齿:“你们是谁?快放了我们!小心克莱顿院长收拾你们!”
迷香笑笑,轻轻拍手,于是又有两道人影自坊墙后起落,一男一女。
“遇事只知叫长辈,算什么男人。”满脸横肉的壮硕男人抓起林珏一拳殴肚,然后扛起疼得无法呼吸的后者,语气不屑。
“雪公主却是机警。”裸露白皙手臂的年轻女子轻轻抚过面无表情的琴柳,拿走了冰雕剑。
林珏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咬牙忍住腹中翻江倒海,焦急看向琴柳,急切问:“你们想要什么?钱?”
几人嗤笑。
“我很好奇,”米禾捡起掉落的水晶长枪,仔细掂量,“当时观你与周羽比试我就很好奇了,你的枪法,还有这枪的变化,以及那个使地面崩裂的……阵法?”
他看向林珏:“都是什么?”
枪法是当旗枪法,水晶长枪是寒术,神乍是燚瞳,都是寒燚秘密,怎能言语!
林珏立刻缄口不言,只愤怒看着米禾。
“我这弟弟呀,最喜奇怪武技,小孩儿,说说。”迷香笑意盈盈,接过水晶长枪,拿出一匕首劈向枪身。
叮!
匕首断裂,长枪安然无恙。更让人惊讶的一幕在下一刻发生:水晶长枪突然在迷香手里变回血滴!
林珏心底涌出绝望:没有他的支持,寒术被迫解除了!
壮硕男人惊讶无言,年轻女子啧啧称奇。
迷香微一挑眉,看着手心那滴凝而不散的血滴,饶有趣味地看向林珏,某个他从古云得到这个任务开始就无处不在的怪异感终于得到了验证——这少年绝不是简单的林善瑕之子!
“一滴血,一滴血,一滴血就能变化坚韧无比的武器,”迷香笑盈盈看向林珏,“你说你身上这么多血,能做多少兵器呢?”
林珏面色瞬间惨白。
迷香又拿出一把新匕首,在他面前比划:“你怎么做到的?说说,小孩儿。”
林珏咬牙切齿,一言不发。
迷香微笑看向米禾,后者瞥向雪公主。
迷香了然,轻笑着走近琴柳,锋利匕首轻轻贴在她倾国倾城的绝美脸颊上。
“狗贼!狗贼!狗”林珏双目登时通红,奋力扭动身子,把他扛在肩上的壮硕男人似是不满他的挣扎,抬手一拳殴腰,他立刻痛得失去声音,紧接着干呕起来。
“娘的!”壮硕男人赶紧摔掉他,检查衣裳。
“干净的干净的。”年轻女子满不在乎。
米禾在旁冷眼旁观。
迷香微笑着一把攥住林珏衣裳,把他拖到琴柳面前,语气轻松:“你来选吧,林公子。”
林珏怒视迷香,目眦欲裂,心中痛苦、懊恼不已!如在地狱煎熬!自己怎就轻信了米禾!怎未觉察出端倪来!这一切都怪我,怪我太天真!我是寒燚,是圣会宗主,是碧原院长关系之人,我怎能如此不知轻重!我要拥有力量,我应拥有力量,匹配身份之力量!若我拥有力量,往日影连城怎会受伤!白日学长们怎会受伤!今夜我与琴柳怎会被抓!怎只会呼喊克莱顿院长!如今还连累了琴柳,都是我的错!难道所有亲近我之人都会因我而受伤吗!
想到此处,在心中严酷批评自己的林珏痛苦地看向琴柳,微一愣。
少女神色一如既往镇定,绝美容颜丝毫不因刀刃减色,湛蓝凤目静静与他对视,仿佛有大海宽广,仿佛在告诉他:没关系的,我不怪你。
迷香感到有些不耐烦,他自然不会真的伤害琴柳,干绑架业务的浪花宗很讲信誉,对于封山令后的第一单生意更是十分上心,自然会按约定将琴柳与林珏交给古云。但他也确实对林珏好奇,好奇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如何能得到九家的关注,好奇他刚见到的一切。
但他都把刀架琴柳脸上了林珏也没声音,戏演到如此也就没了趣。他准备收回匕首,但林珏开口了,镇定、从容、冷静,以及不容置疑。
“我是珏。”他说,“寒燚珏,两千年圣会的第一位宗主。”
“寒燚?”米禾问。
“一千年前,有邪宗泊神宗屠戮天下,圣会为讨灭泊神宗而立,寒燚即圣会讨灭泊神宗的唯一一把利刃。”林珏静静注视琴柳,从少女湛蓝凤目中看出了一丝讶异。他无声笑笑。
壮硕男人把他拉得坐起。米禾继续问:“宗主?”
“咳咳!”林珏忍住腹腰疼痛,平静道,“圣会以灭泊神宗为立宗之本,唯一利刃寒燚自然是圣会宗主。”
“你是宗主?”
“是宗主,只是圣会权力不在我手,而在圣会内阁。”
沉寂,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哈哈哈哈……”畅快到近乎癫狂的笑声在夜晚荡开。
米禾蹙眉。
迷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边笑边抹眼泪,笑弯了腰。
“你大哥疯了?”林珏疑惑问米禾。
米禾看他,心中一震。
此时的林珏神色镇定从容,眼中不复以往天真,和那个跟在克莱顿后面只知叫院长的小孩判若两人。
米禾迅速收回目光,淡淡道:“他不是我大哥。”
迷香忽然止笑看向林珏,眼中怨恨如实质溢出,林珏强忍着没有颤抖。
“我有个想法。”他陶醉般微笑,“我不准备把你交给古云了。”
古云?他是谁?
林珏深深皱眉。
……
砰!
“什么人!”
“何人夜闯特执衙门!”
深夜亥时,岐巍中明道,特执衙门大门被轰然撞开,门闩崩裂、木屑横飞。
衙门内厅堂厢房立刻灯火大亮,惊怒的寺卫们齐齐冲出房间,将来者团团围住。特执衙门攻曹披衣而出,见到来者微微一愣,赶忙散去堂下戒备下属,行礼:“下官功曹,见过扬朗尔格院长。”
扬朗尔格·克莱顿面色红润,直截了当:“腾岐学院有学子失踪于城中,疑修士参与,请君搜索,且联系岐巍卫律、岐州州兵协助。”
功曹忙道:“院长见谅,既然学子失踪,虽事关修士,亦先报县衙,县衙有令,下官但听不误。至于卫律州兵,下官实无权调动,愿院长向衙门请令。”
克莱顿立时怒叱:“你言县衙,县衙却言修士归你特执衙门约束,你们如此推脱,是眼中无我扬朗尔格、无腾岐学院吗!”
功曹叫苦不迭,连忙作揖告饶,心道:谁敢看不起大爷您!只是腾岐学院里哪个不是家世深厚的人中龙凤,能让您出面,其门第恐怕更是高得令人难以想象!沾惹上这事,办好了没我等丝毫好处,办错了恐怕这辈子也就差错了!
克莱顿冷哼拂袖,怒气未消。若有他法,又怎愿找特执衙门,实是岐巍城大而圣会人少,投进去如大海捞针。且城中多江湖修士,动作一大更是引人注目,实是不得已才如此。
只是寺卫们哪个不是市井人精,不惹事,但也确实怕事,见功曹告饶,都悄咪咪地后退,生怕牵扯进这差事。
忽有吱呀一声,小厮自原禁闭的厅堂左耳房出来,下到院中,向克莱顿行礼:“扬朗尔格院长,我家大人有请。”
耳房方圆十来步,三面皆是堆得快到顶的竹筒,只余门窗一面角落紧贴一桌一椅,地方窄小,空气闷热。
克莱顿进入耳房,一眼便看见伏案写字的中年男人——关州特执衙门寺署长史,李岩。
他瞳孔微微一缩,心道:他竟未回关州,莫非是承熊耿命继续探查?林珏琴柳失踪与他有关?
李岩搁笔抬首:“地方窄小,也不请阁下就坐了,望阁下海涵。”
克莱顿面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礼:“见过寺署长史。”
“阁下着急,我便直问了,不知是谁失踪?”
“新伊布坦公主,雪公主。”
天夏之北虎踞草原的新伊布坦公主失踪了!
“什么?”李岩大惊,霍然起身,“果真如此,阁下未禀明衙门吗?”
“只言夜深歇息,不肯见我。”
“怎如此!事关大国公主,岐州上下都脱不了干系。请阁下宽心,我立刻调集寺卫、知会衙门。眼下要紧在公主失踪可有线索?明何人所为?”
“公主酉时自学院劝学阁下门出院,此门连通南院、东月道。不知何人所为,只知一名为米禾的新进学子有嫌疑。”
酉时失踪亥时才报?李岩心中觉异,忽想起那个少年,于是他问:“只公主一人?”
“还有一人。”
“谁?”
……
亥时初,岐巍城中某处深宅内院,某间“家徒四壁”的房间里,林珏琴柳背靠墙壁坐在坚硬地砖上,两人双手被同一条奇异绳子反捆身后,绳子上镶满海蓝色的鹅卵石,很碍屁股。
在房门近处,身高九尺宛如铁塔的壮硕男人抱胸而坐。
沉寂房间里,林珏垂目看地砖缝隙,默默扭动手腕,每一次扭动都会使手腕被磨得火辣辣疼,因这疼痛他的眼底微微抽动。
他扭头看琴柳,少女安安静静坐着,闭目不言不语。他又投目壮硕男人,后者闭目养神,不时打个哈欠。
他们是在一两刻前被带到这里的,两人身上镣铐阵法早已失效,又只有这壮硕男人一人看管,本是机不可失之逃跑时机,然这绳子却是奇异,有限制内力流转之作用,琴柳一身修为使不出来,林珏虽是寒燚不受限制,然他全部能量来源也就是水滴,也早在白日榨了个干净。两人除去一身蛮力再无其他,而那壮硕男人即使不论修为只看力量,也不是他两人能碰瓷的。
那是不是完全无法呢?
林珏眼神一狠,手臂奋力一振,手臂磨得通红,然绳子捆得依旧紧,疼得他闷哼一声。
在他身侧的琴柳感受到少年动作,转眸看他,未待言语,那壮硕男人也察觉动静。
琴柳稍稍往林珏一边挪动,替他挡住些许目光。
“做甚做甚!”壮硕男人不耐烦踱来,“胡乱动什么?”
林珏嘶着冷气,变换发力姿势,道:“绳子上的石头太硌人了,可以减几个吗?”
壮硕男人冷笑:“你不动弹怎会硌手,减几个?呵,这石头叫银斗石,这绳叫作银线,受缚者无法引动灯盏天门,就是用它来约束你们,还减几个,做梦吧你!再不老实,小心吃拳头!”
林珏仰脸看他,一脸单纯:“饿了,不想吃拳头,想吃饭。”
壮硕男人站他身前,嗤笑一声:“你也配吃饭?”
“我可是圣会宗主,难道可以不吃?”
“就因你是那腌臜会的狗杂种才不配吃!”
“你与圣会有仇?”
“但凡裤裆里有卵子的就没一个不和你们腌臜会有仇!当初要不是你们袭击我们,我们至于沦落到绑人维生的地步?嘿!狗东西你还敢笑!”
愤怒的壮硕男人正痛批圣会罪恶时,却见林珏忽然朝他微微一笑。
壮硕男人大怒,一拳打中林珏鼻子,打得鲜血迸流,脑袋歪向一边,白的黄的红的在脸上开了染房,仍怒气不减,又蹲下探手抓他胸口。
就是现在!
林珏痛得眼绽泪花,强打精神睁眼,抓住壮硕男人蹲下凑近的时机,双目瞬息变作暗红色破碎图案——燚瞳。
“娘贼……”壮硕男人被他眼睛一惊,动作慢了半拍,下一刻一滴血飘出少年脸庞。
寒术!
血滴瞬间变作水晶匕首,林珏怒目圆睁,牙齿用力咬住匕首握把,全身同时发力,奋跃而起直刺壮硕男人!
壮硕男人大惊失色,起身后躲,左耳忽响骤力带动裙摆绷然之声,转眼看去,琴柳长腿绷直如铁鞭劈来,雪白长靴呼呼作响。
他竖手去挡,然如此便后退不及,于是林珏以肩撞其胸、以匕顶其颈,奋力撞击。
扑!
随着最后一声响动,房间复归平静。一切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林珏趁其不备暴起,琴柳紧随其后跟击,瞬息便将壮硕男人撞倒在地,似乎胜利了?
“狗杂种!小畜生!”烛火因劲风惊扰而惊慌颤抖,满屋尘埃被男人愤怒的骂声震得四散飘落。
烛火跳动的房间里,壮硕男人仰倒在地,林珏整个人几乎趴在他身上,喘着粗气的嘴里死死咬着水晶匕首抵住其脖子,有眼泪和血顺着脸颊滴落。琴柳站在一边,冷眼俯视。同时,壮硕男人右手捏拳死死抵住林珏左腰,青筋暴起的手臂蕴着毋容置疑的暴力。
“来!刺进来!哈哈哈哈!”他瞪着林珏,怒极反笑,“看看是你匕首先刺穿老子脖子,还是老子拳头先捣烂你肚子!”
林珏也回瞪壮硕男人,并回以模糊不清的回骂。
“钥匙。”琴柳声音冷静,“钥匙,还是你死,你选吧。”
壮硕男人咬牙切齿:“你当他敢?”
话语刚落,他便立刻感受脖子处的匕首往前稍抵,汗毛竖起。
“停!停!”壮硕男人怒吼,“狗东西!我给你们钥匙!”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块手掌大小不知材质的青绿玉石举起:“靠过来,玉石可解银丝。”
琴柳依言微蹲,果不其然,银丝一碰玉石就立刻松落,两人解脱束缚。双手自由的林珏立刻以手抓匕首,继续与壮硕男人僵持。
“别想给我用银丝,也别想让这小子走。”壮硕男人冷笑,“老子野果今天栽在你们两个小辈手里,我认栽。你可以走,但这小子绝对不能走,大不了老子跟他一起死了算了!”
琴柳立刻反驳:“不行,你必须放了他。”
“呵呵,没门!”
“琴柳你先走,”林珏头也不抬,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我是圣会宗主,他们留着我的命更有用。你走,去找克莱顿院长。”
琴柳看向少年,湛蓝凤目神色复杂,蕴育着一种她还不理解的情感,玉手捏拳,挪不动步子。
“走啊,这样僵持没有好处,你快走。”
琴柳深吸一口气,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只是,她终于下定决心,快步到门前拿起自己的雕花剑,最后回眸深深看向少年。
“林珏,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