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非典疫情进入紧张阶段,广州BJ情势格外严峻,魏县县政府也下了死命令,对从疫区来的人员不管是谁,无论体温是否正常,都得隔离14天。
天气越来越热,地里的麦子又青逐渐变黄,去外地务工人员也要回乡割麦了,抗非任务更加变得复杂困难。
魏家村里流传白酒可以预防非典,甚至有人说可以治疗非典。
村子里那些成天喝酒的“酒篓子”、“晕蛋”们有了坚硬的借口,回到家里,理直气壮地跟老婆要钱买酒,平素非得挨一顿臭骂,也不见得得到几张钞票,现在不一样了,老婆赶紧从小坤包里或者大衣柜某个角落里,摸出几张百元人民币,给了酒鬼。
把钱塞给“酒晕子”,还嘱咐几句:他爹,多准备几个塑料桶,去超市小卖店多打几十斤白酒,预备下,万一大家都抢开了呢?
真让家里的娘们儿给说准了,村子里不光是喝酒的人抢着买白酒,不喝酒的也跑到超市小卖部打酒,超市小卖部的生意一下子红火起来。
买酒没菜怎么行?没肉菜怎么行?买!!买啥?店里的火腿肠是标配,买火腿肠吧!!
喜欢喝酒的,正好是瞌睡来个枕头,管它非典不非典呢,有今朝有酒今朝醉,老婆不同意也不行,这是大形势,响应国家号召,白酒下肚,预防非典!!
村子里的白酒卖完了,镇上的白酒也告罄,没有买到的,眼巴巴看着空落落的货架,空荡荡的酒缸,心里那个后悔啊!
在抗非队伍里的三顺子听换班回来的庆雨和拴住讲村民纷纷买酒预防非典,他笑了,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啊?
如果真能预防,那些专家早就在电视里在报纸上在广播中介绍了,还需你自个排队买白酒?
人啊!三顺子心里想,人们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自己面临一个新生事物的时候,起码的理智丧失殆尽,也最容易失去正确判断,最终让人贻笑大方。
闹剧持续了一个星期,报纸上电视里广播中开始报道这件事情,并且还有专家做了解释,否定了喝白酒预防非典的说法,同时告诫喝酒者:过量饮酒,有害身体。
“酒晕子”、“酒篓子”们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被家里的婆娘们“拨乱反正”了,酒桶没收,骂着他们去加入抗非队伍,做点儿好事,也许村里给发点儿补贴呢。
三顺子每天都按时到岗执勤,有时中午不回去,替那些年龄大的党员,他年轻身体好,能挺得住。
午饭由村里负责。
五月了,村子里的槐花开了,满村子飘着一股馨香,村委会主任魏先亮派人把槐花勾下来。
用开水焯了,再用凉水泡了,捞出来拧干水分,剁碎五花肉,又向马家福酒楼买了皮冻,跟槐花放在一起包饺子,那个香啊!因为放了皮冻,一咬一口灌汤,喷香!
大家抗非执勤不容易,天热,心情又紧张,吃槐花灌汤水饺,实惠还开心。
娘魏兰也不闲着。
四奶奶挪着两只小脚,来到魏兰家,站在院子里喊:“兰子,兰子!快出来一下!”
正在擦桌子的魏兰听见四奶奶的声音,从屋里快步走出来,腰里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
“四奶奶有事吗?”魏兰对院子里的四奶奶问道。
四奶奶说道:“兰子,我看三顺子他们整天在村口抗非典,吃饭不应时,别不胃口吃坏了,你帮我把院子里的槐花勾下来,我给他们做槐花饼吃!”
“四奶奶,你别跟着忙乎了,村子里每天都给他们做饭送饭,饿不着他们!”
“那可不行!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村子里都在对付非典,我老太婆也不能看着不管,我的槐花饼绝对好吃,大家吃了有劲儿抗非不是!吃饱了把这妖邪赶跑它!!”她坚定地说道。
四奶**上的几根银丝在微风里颤抖着,无数条鱼尾纹在眼角摆动延伸。
魏兰想起了四奶奶讲过:她给抗日游击队长李卫民烙过槐花饼,四奶奶和他是一对战斗岁月中的恋人,李卫民最喜欢吃四奶奶烙的槐花饼,可惜李卫民去南方作战,再也没回来,四奶奶发誓终身不嫁。
四奶奶对槐花饼有不一样的情愫啊!魏兰顿悟了,四奶奶坚定的话语里含着沧桑岁月积淀的故事,也蕴含着一位老人期盼抗非胜利的心情。
“四奶奶,我们都盼着非典过去,我随你去勾槐花!”魏兰放下抹布,搀着四奶奶回家。
“兰子,你说非典是不是鬼怪变的,来人世间捣乱?”
“四奶奶,你可不能乱说的,大白天的,哪来的鬼怪啊?再说政府正在隔离治疗病人呢!”
“我琢磨着,青龙井里的青龙该出来了,把这非典鬼怪邪气抓死它,让老百姓过几天安稳日子!”
四奶奶一直对青龙传说深信不疑,面对非典肆虐,又想起了世上有恶,青龙必出井的故事。
“四奶奶,你说对了。咱们共产党咱们政府就是那两条青龙,看到非典疫情害人,都在抗非呢!”魏兰大声对四奶奶说道。
“哦,兰子说得对,说得对!青龙是共产党,他们能对付的了非典鬼怪邪气!”
“四奶奶这次说对了,咱到家了,勾槐花吧!”
四奶奶家里的槐树越发的茂盛了,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槐花甜香。
那天抗非队伍吃到的槐花饼,是四奶奶亲手做的,大家都夸她手艺好,酥软甜香的。
村民的抗非积极性很高,三顺子更是情绪高涨,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尝到了集体活动的力量,体会到了大家在一起的快乐。
他开始对村民委员会这个组织有了兴趣,并暗暗了解起来。
天气越来越热了,杏子发了黄,麦子黄了,村里在外务工的也回来了。
“按照上级要求,从外地回来一律要隔离14天,你们可不能进村!”庆雨和拴住正好在岗,庆雨对几个刚刚到村口的务工村民说道。
“庆雨!你小子说话不怕风大扇了舌头?到了家门口为啥不让回家?”务工人员里有个叫白大眼的叫道,一双牛眼瞪得老大,像要掉出来一样。
“这是上边规定的,就是不能回村!”一旁的拴住答道。
“小样儿,少拿鸡毛当令箭,我不回家,难道睡在村口麦地里?”白大眼喊道。
“我的体温又不高,又不是从疫区回来,为啥不让我回家?”他不依不饶道。
庆雨和拴住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按说应该回村的,可村里也下了死命令,不能随便放进去外地务工人员。
两人没有答案,也不让路,双方沉默着,白大眼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双大眼冷冰冰看着庆雨和拴住,胸脯一起一伏,看来把白大眼气得够呛。
三顺子回家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会儿,抱了抱可爱的小苇,又回到岗位上。
他正看到白大眼生气的样子,心里想看来他从外地回来了,说起来白大眼还是三顺子本家一个哥哥。
白大眼家里有七十多岁的老娘,也成家生孩子了,每年到省城务工挣钱养家。
三顺子对他老娘挺照顾的,过年过节都回去看望老人,送些米面粮油,白大眼也特感激这位白家兄弟对老娘的照顾,回家总会送给三顺子省城的特产。
“大眼哥回来了?”三顺子对气鼓鼓只顾着盯着看庆雨和拴住的白大眼问道。
白大眼听到有人问话,抬起大眼看到是三顺子,眼睛里有了笑意,紧接着又灭了。
“回来是回来了,可回不了家啊,看不到老娘啊!顺子你说说这是啥规矩?”白大眼又开始唠叨。
三顺子知道原因,他想村里光顾着阻止进村,忘了如何安排务工人员的住宿吃饭问题了。
“大眼哥,别着急!这几天村里魏主任忙的忘了安排你们住宿吃饭这件事情了。我来想一想!”
三顺子脑子极速运转着。
“顺子老弟,你又不是村干部,你想啥呢?让魏红鼻子想办法!”白大眼一生气,说出来魏主任的绰号。
魏先亮也喜欢喝二两,山楂酒度数高,天长日久,把鼻子喝红了,给村民留下个话把子,也有了个绰号,但人们很少提起,都是因为魏先亮当这个主任处事公道,对人和善。
白大眼气得头晕,说起了绰号,三顺子听到后,瞪了他一眼,白大眼脸立即红了,村子里也没少照顾他的老娘。
“要不这样,庆雨和拴住你俩再领几个人,到我的物资中心找蕊姐,让她想办法弄几个搭帐篷的材料,再到超市买锅碗瓢盆做饭的家伙,再弄一个液化气罐。我这就给蕊姐打电话,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守着!”三顺子边吩咐庆雨和拴住,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庆雨和拴住骑上摩托车向魏县驶去,他俩可不想看那个白大眼,不讲理的东西!
本来应该自己去物资中心去筹备这些东西的,他担心白大眼跟庆雨拴住打起来,所以就支使他俩去了。
三顺子看着他俩离开,就对白大眼和其他回来的务工人员说了自己的想法。
白大眼听了三顺子的解释,连连点头,夸奖他不愧是魏家村做生意的好手,脑子灵活,想事情周全,要是进了村委会,肯定能为魏家村干很多事情。
三顺子谦虚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乡里乡亲的,大家团结起来,才能抗非胜利,花点儿小钱算什么?”
他看着村子通往县城的大道,盼着庆雨和拴住赶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