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半山集市并不算远的某处小镇。
一所占地面积不大不小的初中坐落于此,校园里的绿化植被因长期无人修剪,又得益于进化而恣意生长,与整齐划一,展现着文明秩序之美的现代建筑交织在一起,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塑造下,竟显得生机勃勃却又荒芜破败,矛盾却又和谐。
牧北要找的孤儿院便在这儿。
它们没有入住那些随处可见的人类居所,而是选择了一所学校。
毕竟人多,一栋房子根本挤不下,分开住又不太好,于是,作为人类幼崽聚居地的学校就成了不错的选择。
教学楼、住宿楼、操场……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且哪怕未来孤儿院规模扩大,也完全容纳得下。
当然,教学楼、办公楼之类的场所,目前根本用不到。
平时教孩子们识几个字,就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哪怕有一整个人类文明作为参考,但进化者文明的发展进程摆在那儿,孤儿院的班底摆在那儿,世道的残酷混乱摆在那儿,光是庇护孩子们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朗朗读书声啥的,根本不现实。
……
操场方向隐约传来了孩子们玩闹的声音,只是比之不久前,无疑冷清了许多,也低落了许多,显得稀稀落落。
正在站岗的炎狼察觉到这点后,心里不禁又沉了几分。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容不得破绽的。
孤儿院露了破绽,于是就会有人想扑上来咬它一口。但炎狼没想到的是,想扑上来咬孤儿院一口的人会有这么多。
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就像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伤好了却还不离开这儿,反而成了孤儿院的守卫。
是因为他还没打赢恒吗?
是的,肯定是这样!等度过这段时间,他要再挑战一次!
炎狼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他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机车轰鸣声。
很快,一名犬类进化者骑着人类的机车出现在了视野里,在靠近他时慢慢停了下来。
“研究员先生。”炎狼朝对方点了点头。
孤儿院的院长恒时不时会从外面捡回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候是无助的幼崽,也有时候是或受伤,或没受伤的进化者。
前者都被收养了,至于后者,有些待了段时间后走了,也有些留了下来。
眼前的这名犬类进化者就是其中之一。
他自称“研究员”,喜欢别人叫他“研究员先生”。
从炎狼的观察来看,研究员应该是一名颇为强大的进化者,甚至可能是天选者,只不过他从没见他动过手。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他抱有一定程度的尊敬,因为他总是在鼓捣那些其他人看不懂的人类造物。
只不过,在对研究员抱有尊敬的同时,炎狼又对他有些不满。
因为值此风雨飘摇之际,研究员依旧只埋头于他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中,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想到刚才传来的稀落落的笑闹声,炎狼忍不住说道:“最近冷清了许多。”
见研究员望来,他再次说道:“最近孤儿院里冷清了许多,你觉得呢,研究员先生?”
研究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炎狼等了等,没能等到他开口说什么,不禁失望地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却听研究员说道:“这是一个好地方。”
许是很久没说话了,研究员的声线有些滞涩沙哑:“你们守护它的现在,我开拓它的未来。”
说完,研究员朝炎狼点了点头,径直离开。
一整个上午,炎狼都在思考研究员说的话。
而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股淡淡的酒气忽然飘进了他鼻子里。
酒,这种人类社会的饮料,炎狼也尝过,但并不喜欢。
不过他知道,孤儿院里有个家伙嗜酒如命。
果然,随着酒气渐渐变得浓郁,一个脚步踉跄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那是一个身形似人的公鸡进化者,喝得醉醺醺的,一晃一晃地朝孤儿院走来,他浑身的羽翼一片黑一片白地有序交织着,阳光落在其上,光波流转,显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炎狼叫他“鸡哥”。
鸡哥来自破灭之城。
那是一座大地崩溃,雷霆咆哮,狂风怒吼,最后灾难从天而降,将之毁灭的城市。
炎狼没去过那儿,但他听鸡哥说过。
他知道,从那场可怕的灾难中幸存下来的家伙都捡了不少便宜,因为当时死了太多太多的进化者,遍地都是,甚至一时间都没人争抢,因为资源太多了,犯不着争。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类这句话说得可真对。
虽然鸡哥总是说,那是命运给懦夫的施舍与嘲弄,但炎狼并不赞同。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炎狼总是这样想道。
与孤儿院里绝大多数进化者不同,鸡哥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总是说,他要去找一只兔子,但每次问他找对方做什么时,他却总是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然后沉默着喝酒,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找那只兔子做什么。
而话题到了最后,鸡哥总是会没头没脑地说:“她在看着我……”
他总说有双眼睛在一直看着他,但大家都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活得很痛苦,像是得不到解脱似的。
也只有那时候,一直觉得鸡哥很幸运的炎狼才会忽然间觉得,或许他并不是那么幸运。
“噗通”一声沉闷的声响,外加酒瓶落地破碎后陡然浓郁起来的酒味,将炎狼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将醉倒在地的鸡哥拖到孤儿院门口,接着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方才见到鸡哥慢慢醒转过来。
“醒了?”炎狼道。
“嗯。”鸡哥沉默着应了声,在地上坐了片刻后,伸出爪子虚空一划,顿时,空间竟好似一张白纸裂开了一道缺口。
接着,从那缺口处不断落下进化者肉食和蔬菜水果。
炎狼知道,这是鸡哥的能力——一个随身储物空间。
他可以将食物储存其中,且储存其中的食物不会腐烂变质。
鸡哥称这能力为【懦夫】。
他总是说自己是个懦夫。
因为这个能力,他无疑是外出狩猎的好人选。
事实也正是如此。
而且与其他负责狩猎的成员不同,鸡哥总是会长时间离开孤儿院,并一次性带回来大量食物。
他似乎在狩猎的同时,还在寻找那只兔子。
炎狼想不明白,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留在孤儿院?为什么不干脆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鸡哥忽然问道。
炎狼沉默了下,如实相告。
鸡哥安静地听着,听完之后缓缓站起身来,沉默地朝外走去。
“你干嘛?”炎狼疑惑地喊他。
鸡哥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道:“去杀人。”
炎狼愣愣地看着鸡哥离开,忽然又回头朝刚才研究员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耳边又响起了孤儿院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以前的,现在的。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走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容不得破绽的。
孤儿院的破绽太多,所以他得留在这儿。
——